那沁人心脾的爆米花之香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首映的第二天去看的金陵十三釵，不過我是後來才知道前一天是首映。看這電影也不是衝著什麼暴力啊色情啊老謀子去看的（我連宣傳片都沒看過），完全是因為該死的影院裡只有十三和龍門。彼時我心中義憤填膺，幾乎想摔門而出，後來想想出來一趟很辛苦，於是還是看了。至於不選龍門而選十三的原因，當然是因為我很窮，沒錢看imax又不想看普通3d，但買了票以後我真後悔了——不3d都那麼貴，再加上之前分帳風波，張偉平想錢想瘋了是吧。
      進場前照例買了盒爆米花，汪達的爆米花真是越來越好吃了。
      影片開場前播了將近二十分鐘的廣告，我的爆米花都吃了四分一了才開場。一開場是一段戰爭場面，對此我不好評價，我不怎麼看戰爭片所以不太熟悉，反正就是兵荒馬亂，士兵亂躥，場面頗為壯觀，跟集結號的開頭差不多。爆米花的香甜佔據了我的大腦，以致於我看到那突然放慢的日本人被子彈穿喉的鏡頭時才對螢幕上演的有反應——咦，基佬奇的鏡頭？
       過了一會兒學生成功回營，貝爾進教堂，妓女翻進牆，佟大為也躲進一旁，所有人物成功進入到一個封閉的共同空間裡，背景搭成，大戲開場。我加快嘴嚼爆米花的速度，爭取早點吃完，早點入戲。
       之後一切都按照戲劇的套路發展，群體的女學生瞧不上群體的妓女於是產生了矛盾，可惜這矛盾沒推動情節發展，只為後面的劇情做對比襯托而已。登場時就獨樹一幟讓我這個沒看過宣傳的人都知道她是女主角的玉墨不斷顯示出她的聰穎的頭腦和高尚的品德，在漆黑的教堂里扭動的花花綠綠的屁股也成功勾起我對小金寶的記憶。貝爾也很不錯地塑造出唯利是圖的殯葬人，佟大為帶了個據說是快死但看上去就已經死了的娃兒進場為後面劇情埋下伏筆。囉囉嗦嗦但也算有條理地鋪墊了一番，好歹迎來第一場高潮了。
       莊嚴的教堂大鐵門被一群無紀律無秩序的日本士兵無情地衝開了，久旱的日本鬼子看見沒來得及躲進地窖的清純女學生，立馬發了瘋一般地衝向她們。鏡頭不斷捕捉著被嚇得驚慌失措的學生們被面露痴漢表情大聲淫笑的鬼子們推倒，撕破衣服，肆虐，意圖強姦。這段敘述中不斷插入躲在地窖裡的妓女們噤若寒蟬的畫面，還有躲在衣櫃裡嚇得不斷尋找自己救命布的殯葬人，以及藏身於紙樓裡的國民君的鏡頭。在女孩們的痛苦慘叫中，殯葬人終於在導演給他的第四、五還是第六個鏡頭挺身而出，在幾個鏡頭的過程中完成從小人物到大英雄的思想轉化。
        沒錯，就那麼幾個平白的鏡頭，我記得不太清楚反正絕不超過八個，此時我開始嚴重懷疑張藝謀挖掘人性的誠意了。
        爆米花開始變涼了，沒那麼好吃了，甜膩的感覺卻仍縈繞在我心間。佟大為壯烈犧牲了，彩色的紙片在刻意調成如《紅高粱》里土地那樣黃的背景色前漫天飛舞，張藝謀的氣息灑滿了螢幕。那一刻，我塞了一大口爆米花，想到了許多。後來我看到一枚潑婦的影評，有句話實在寫得太秒了所以我決定借她的話來總結我當時所想的——「一個是紙店爆炸後紛紛揚揚在空中紅紅綠綠的紙。哇，我就是喜歡大紅大綠的。在意識里彷彿跟導演握了個手——咱農村的就是喜歡這個shai兒。」
        故事繼續。日本軍官進場，作出不再讓手下士兵到教堂對學生們胡來的承諾。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的軍官露了一手，彈了一曲日本童謠，勾起在場日本人的homesick，還說了句i happen to love music。咦？這場景有沒有很眼熟？我好像看見波蘭的破屋裡也有過相似的場景呢，只不過彈琴和說話的不是一個人，一個是德國佬，一個是猶太佬。日本軍官說這話也不是個身處於戰敗陰影的士官在為他的無端救助找理由，只是為了劇情的進展而已。因此，導演花四個鏡頭說他剛剛還死命指責他們變態得要死的日本人也有homesick的時候，我真誠地翻了個白眼，噁心感湧上喉頭，一定是爆米花吃多了。
        下一個高潮之前好像又發生了些什麼，諸如假神父少許的心理掙扎，書娟偷看夜半在教堂詳談的玉墨跟假神父等等，我不記得了，老了以後記憶力衰退得要緊，無關的事情通通不著痕跡地消失於腦海。然後又是一段小高潮，滿臉痴漢表情的鬼子們強暴那兩個可憐的妓女，這段也出現了抗戰電影中必不可少的鬼子舉刺刀捅人的畫面。看到這裡我尤其懷念馮小寧的場景，他用一組標準的蒙太奇來將日本人在軍國主義之下的瘋狂（mad）和變態表露無遺。相反，強他好幾倍的張藝謀還花了不少的段落來表現日本鬼子們由於太久沒搞到女人而變得變態和白痴。假神父說得很對，「stupid！」，十三釵裡的鬼子就跟《舉起手來》一樣死蠢——問題是，《舉起手來》是喜劇啊。張藝謀在一部據說是要探討人性的戰爭片中採用抗戰片慣用的手法來塑造日本鬼子，將他們描繪成殘酷還弱智的低能兒。變態又弱智的鬼子捅死我們的同胞，強暴我們的女人，這除了能煽動民族情緒以外有什麼探討的作用嗎？毫無！那群吃完女人後圍成個圓坐一起愉快談天的鬼子讓我深深懷疑我那在記錄節目看到的「日本軍人赤身裸體排著隊等候在慰安婦室前」的記憶是不是出錯了。正如我朋友所說的：「既然屠殺我們民族的是一群沒腦袋的蠢貨，我們怎麼會被屠殺？這讓我很困擾的！」
         爆米花終於吃完了，吃太多讓我胃倍感難受，整個人坐立不安。電影也終於熬到高潮了，妓女們替學生們去死。玉墨自然是毫無懸念的，她不就是一向是女英豪形象示人麼，必需要爭著赴死爭著提議啊。但她一個人總不能代表其他人吧，於是妓女們就開了個會，討論了一下覺得也算是為國捐軀了，就算沒留青史也能正名了，所以大家也沒什麼爭吵，最多發了點牢騷也就接受了。姐姐們跟妹妹們就一起拉布做衣裳，姐姐們手把手將遺物和希望交與妹妹們。這段終於讓我看出點淚花，我好像又看見很多年前的張藝謀，他用一個一個掉落到船板上的銅錢訴說了被倒吊著的少年的夢碎。這時候這群通通帶著幾乎是同一個臉譜的妓女才用她們的回憶和祈望叫你想起來她們是生動的個體，不是一個形象，她們即將夢碎但還堅持面對，才足以喚起人的憐憫。接著姐姐們給妹妹們唱了一段秦淮景，生命和感情的傳承，多感動啊，要是張藝謀不突發性抽風炫技似的將鏡頭切換到那被人詬病的恐怖鏡頭我更感動啊！現在我聽到這歌只想到《阿Q正傳》啊！
         後來就沒什麼事了，一切如意料之中，忽然再插一個喬治其實也沒什麼，更加催淚而已；突然怕死的妓女其實也沒多人性，不給鬼子們機會發現漢奸爸爸沒見到女兒而已。反正整個影廳早沉浸在一片沉默的壓抑之中，不時從胃部深處冒出的爆米花香氣也不會使我的情緒變得更糟。最後，夕陽之下，除長了一張洋人臉還有高超化妝技術外對整個故事毫無貢獻的男人帶著女學生們輕易逃過白痴鬼子的防線，沒有背景音樂渲染的一幕跟我們身後男人剛好響起的手機鈴聲意外契合，實在驚喜。
          劇終散場，我真心恭喜張藝謀，他終於自《英雄》以來拍了最正常的一部片兒，儘管忍不住加入很多他的鏡頭但始終控制住沒有加入他那獵奇的價值觀；也恭喜他總算找到最適合他的商業路線，以後他應該多多拍這種像《唐山大地震》專司煽情的爆米花片，以他的電影技術他肯定能比半路出家的馮小剛掙得更多，掌聲也更多，還沒人敢口誅筆伐，批評的肯定會被對此類電影喜聞樂見的人民群眾痛斥裝逼沒人性。嘖，我真是沒人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