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前度都是成長的徽章

不知有多少人是衝著阿嬌看《前度》的，我算是其中一個。艷照門過了那麼久，該流的淚也流夠了，該挨的罵也挨夠了，該吃的苦頭也吃夠了，再為此做什麼褒貶評價也甚無意義，無論很傻很天真也好，很假很虛偽也罷，只要生活在繼續，人就該向前看，而在電影的世界裡，演員的前塵往事更是不值一提。其實此片是我第一次在靜態的照片之外如此仔細地觀察阿嬌的臉，才發現她著實擁有精緻的五官，美目顧盼生姿略帶憂鬱，雙唇嬌柔而隱隱一絲倔強，鼻樑小巧挺立，連痣都點綴得恰到好處，即便怒氣衝天也別有風情，哭泣時更是楚楚可憐，大笑起來還頗有幾分張栢芝的影子，她的美竟是如此耐看而經得起推敲。只可惜上帝是公平的，柏芝的公鴨嗓從一出道就被人詬病，而阿嬌的四肢也實在有違美女標準，手腳粗糙，指甲寬短，最要命的是大象腿，用不著特寫就看得清清楚楚，但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阿嬌才更能讓人產生親近的慾望，所謂缺陷也就是最真實的意思吧。再看看片中的表現，褪去小女生的偽裝，堅定地朝著女人進發，阿嬌卻沒有因迷失而過於顛覆，而是牢牢把握住了周怡直白、急躁、衝動、任性、盲目、好強、固執、敏感的多面個性，令其形象豐滿立體、煥發生氣，就好似為她量身定做一般非她莫屬，也令我刮目相看。
再說陳偉霆，倒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戴上眼鏡、穿上襯衫立馬產生揚長避短的效果，這是我見過他的最帥氣的造型，而陳均平這個角色斯文中帶點無賴，與周怡一起無論纏綿還是鬥嘴都情趣盎然，十分搭調。然而，為何時至今日仍是炮灰一枚，上位之日看似遙遙無期？他又不是沒有話題性，一廂與離了婚的阿Sa高調談姐弟戀，另一廂又與阿嬌在電影中卿卿我我，Twins倆姐妹都沒放過，自然也沒少上娛樂新聞。那麼，是時運不佳？單就此片而言，我相信與角色不夠討好有關，若陳均平在阿詩趕走周怡的時候勇敢地挺身而出，向阿詩坦白，再追上週怡來個撕心掏肺的深情表白，抱得美人歸，必定更能打動女觀眾的心。另一方面，演技也仍需磨練，作為男一號，陳偉霆表現平平，毫無亮點，只能說是完成了基本任務，又如何脫穎而出？
至於其他演員，酷似熊黛林的詩雅、曾志偉的兒子曾國祥、向華強的兒子向佐、再加上杜汶澤、恬妞等傾力打醬油，整個演員陣容還是頗有看點的，但我最關注的卻是林二汶的客串。自從去年在世博園見過真人後，我就對她飾演年輕版包租婆有了些許期待，但畢竟隔行如隔山，在看了她拘謹的表現後，我可以負責任的說上一句：電影啥的，過過癮、賺賺零花錢也就算了，千萬別玩真的，你還是乖乖做音樂更有前途啊。當然，說起來她也得感謝《前度》，你看豆瓣上有多少人對OST讚譽有加啊，更有不少人因此記住了林二汶這個名字，而不是At17成員或林一峰的妹妹，此片可謂功不可沒。
其實對這部電影的期望值並不太高，即便只是一部簡簡單單的愛情片而已，卻也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拍好的。如今初出茅廬的導演或是有了一定知名度就琢磨著當導演的演員在涉足之初可能有90%以上都會選擇愛情片，或許就是以為愛情片不需要太多技巧也不必大投資大製作，屬於比較好拍又容易被大眾接受的類型，那實在是紙上談兵的誤區，低估了觀眾對愛情片的期望，也小瞧了觀眾的審美品味。幸好《前度》非但算不上爛片，甚至可以說是部值得看上兩次以上的好片，也令我對麥曦茵這個香港年輕女導演的其他作品產生了不小的興趣。浪漫如煙花燦爛，現實如寒風冷冽，細膩中蘊含犀利，於意外折射悲哀，如果秉承這樣的風格，應該也會合我的口味吧。
何謂浪漫？現代人對浪漫的定義雖然越來越多元化，卻漸漸呈現出俗不可耐的趨勢，鑽戒、豪宅、數也數不清的玫瑰，燒錢燒得眼花繚亂卻毫無價值，或有一種唯恐天下人不知的虛榮傾向，在公共場所旁若無人地親熱，上電視節目深情款款地表白，聲勢浩大地淪為真人秀主角、看客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若真是投其所好，旁人也無可指摘。於我而言，能想到的最經典的便是在海邊或山頂看日月星辰、風起雲湧，最奢侈的便是一起慢慢變老、坐著搖椅聊一路上收藏的點滴歡笑，實在是傳統而單調得很。但在電影世界裡，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所謂的浪漫能不能討好片中人倒是其次，能不能打動、俘獲觀眾的心才是正經事。因此，電影中的浪漫往往與驚喜一脈相承，新穎而出人意表，趣味而與眾不同，未必需要大排場，甚至未必需要誠意，卻必經獨一無二的精心設計，形式簡單、易於模仿卻不乏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和活潑天真的孩子氣。
《前度》中最為令人印象深刻的浪漫橋段莫過於周怡與阿樹在複印機的作用下留下的那一張張素描般的黑白映像，兩隻手呈現不同的姿勢，從試探性的觸碰到整個手掌覆蓋再到十指相扣，寓意著二人的關係從點著到旺火的燃燒過程。不知有多少女生看後拉著男朋友來一回依樣畫瓢，反正當時我的內心猛得撲通了一下，女生的心思果然還是女生最明白，又或許麥曦茵親身經歷過，因為太過難忘而不知不覺寫進了劇本。不禁想起《志明與春嬌》，志明喜歡將乾冰倒入馬桶，如此所營造的廁所仙境迷幻飄渺，惹人浮想聯翩而躍躍欲試，彭浩翔不也親口承認靈感是來源於自己的「惡趣味」嘛。其實，很多浪漫的方法並非從未想過，只是尚未嘗試或找到分享的對象，念頭卻已一笑而過。
既然提到《志明與春嬌》，那就順便提一下今年的第3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憑藉此片與彭浩翔分享最佳劇本這一殊榮的正是麥曦茵，想來是挺有意思的事。不如拿二人編導的這兩部電影做個比較：拍攝風格上，彭浩翔比較寫實，直來直往，麥曦茵則細膩委婉，強調細節的功能性，構圖恬淡柔和而不拘泥，長鏡頭舒緩靜謐而耐人尋味，頗有些文藝小清新的意味；情節設計上，彭浩翔偏好編織各種令人捧腹的冷笑話，麥曦茵則傾注於各種令人唏噓的陰差陽錯；角色定位上，彭浩翔以故事為先，志明與春嬌的戲份相當，地位相當，麥曦茵則更擅長捕捉情緒，周怡是毋庸置疑的核心，而陳均平不過是男性角色中最重要的一個，處於從屬地位。從二人的電影中能看到鮮明的性別印記，差異如此之大卻能合作無間，除了所謂的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之外，恐怕也與二人的個性有關——他們都是樂於挖掘、創造、享受兩性情趣的浪漫主義者與懂得紮根生活、觀察周圍的現實主義者的結合體。即便《前度》的人物關係和故事結構比《志明與春嬌》狗血、糾結、折騰得多，也難得的不肉麻、不誇張、不矯揉造作、不氾濫純情，而三級元素與人物性格和故事背景保持一致性，運用得當而自然。另外，敘述節奏的合拍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情節鋪展不疾不徐，幾乎沒有高潮，卻常冒出意外的小插曲，這也是兩部電影的共通點。
麥曦茵比彭浩翔更注重情緒表達，但這並不意味著此片是一部情緒電影。穿插的回憶的確為情緒服務，情緒的觸發原因和表現方式直接幫助了解一個人性情，而很大程度上又是性情決定了故事的發展走向，如將穿插的回憶與主線結合理順，不難發現，故事的流暢性、完整性和延展性並無缺失。再者，敘述結構雖略顯凌亂，卻脈絡清晰、過渡自然。因而，單純的從講故事的角度來看，其實已相當成功。誠然，三言兩語就能概括的情節不具備複雜的故事性，卻勝在夠生活化、真實感強，影片並無深入探討現代愛情觀的意思，卻觸動心弦、收穫共鳴並引發觀眾對兩性關係相處之道的思考，或許某些似曾相識的橋段令你想起某個認識的人，或許某些稀鬆平常的台詞也曾出自自己之口，而片尾收集的那些致前度的話語，又或許恰有那麼一句擊中了內心懼怕碰觸而祈求遺忘的脆弱角落。
每對戀人都有他們相處的模式，但如何才能天長地久？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像玩蹺蹺板，有時你上我下，有時你下我上，才會有樂趣，又像是跳交誼舞，有時你進我退，有時你退我進，才能在一方小天地裡舞得漂亮。然而，平衡亦或是協調的關係，無論天生的默契還是後天的學習都必不可少，緣份是一方面，肯不肯、能不能共同努力、共同進步又是一回事。慢慢愛情路上難免產生摩擦、遭遇誘惑，只有打破虛妄的幻想，看清彼此的真正面目，接受彼此的不完美，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遷就，才有可能安然通過一個個考驗，終從獨立的兩個人磨合成一個半。不知道彭浩翔要開拍《春嬌與志明》的初衷是什麼，但若換做是我，必是以此為主題，這也是探討兩性關係的永恆話題。
麥曦茵卻不滿足於此，將本該屬於過去式的前度作為切入點，選取的角度又是另一個不可避免的爭論話題。分分合合，悲喜交加，要好的時候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吵架的時候恨不得對方立刻死在自己面前，這就是愛情，這個世界上最脆弱、最多變、最不保值的事物，它可以突如其來的出現，就可以毫無徵兆的消失，究竟是蜜糖還是毒藥、美夢還是噩夢，有些一開始就已經註定，有些就算到了最後一刻也難下定論。李宗盛說「往事並不如煙，在愛里念舊也不算美德」，其實前度就算如煙，不經意的邂逅搞不好也會把你熏死嗆死。事實上，在感情的世界裡，就算自以為關係斷得一乾二淨了無痕，也可能只是暫時性休克的假死狀態，難保故事不是未完待續，愛火不會死灰復燃。
而我，則更願意將前度比作衣服：有人將其當做紀念品壓箱底收藏，偶爾想起便翻出來緬懷感慨；有人將其當做戰利品懸掛在顯眼之處，時不時在別人面前炫耀一番；有人將其撕掉、剪爛或是焚燒，再將潰不成形的垃圾丟棄到十萬八千里遠這才解氣；有人將其隨手扔到一無是處的雜物堆中便再也沒有看上一眼，或等到若干時日後與其他雜物一併掃地出門；還有的人對其愛恨交織，矛盾徬徨，放在面前礙眼，卻又捨不得拋棄，真搞丟了還情不自禁地傷心難過……正如周怡和陳均平這對糾纏多年的前度，身邊的人來了又走，兜兜轉轉，終得再次打開塵封的情感，這才發現默契如昔，相思成災。無奈物是人非，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總是那麼可遇不可求的事。
目前度成為潛在小三，攪亂的是正常穩定的男女關係，顯現的是對待感情的不成熟態度。自己未能足夠努力也沒有給對方改正的機會便輕易放手，鑄成了第一個錯，在對前度尚未死心或還沉澱著眷戀的時候就輕易與他人牽手、擁抱、親吻甚至滾床單，又犯下了第二個錯。第一個錯最多只是錯失一段來之不易的美好姻緣，第二個錯卻會不可避免地將受傷人數擴大到至少三個人，是再多抱歉都於事無補的。這麼看來，幾天前還對阿詩口口聲聲說不想跟她分手，遇上週怡又忍不住曖昧挑逗、預謀出軌，在阿詩試圖用身體挽留的時候欣然接受，隨即又在第二天早上殘忍變卦，揮一揮衣袖，以一句「這個世界不會沒了誰就不行的」冷漠打發，陳均平真可謂賤中之賤。孤單寂寞不是藉口，所謂情非得已的推脫不過證明了自己是一個虛偽的騙子、不堪的混蛋。
於是，愈加為阿詩感到不值，當感情變質，苦苦哀求已將自己置於卑微，妄圖倚靠身體換取回心轉意更是自我踐踏尊嚴，得不償失。據說影片刪掉了揭示阿詩就是陳均平出軌對象的片段，若真是如此，試著揣測導演的用意，大概就是為了淡化對阿詩的道德評判、消除對她是否活該的爭論分歧，而將關注焦點集中在目前的三人關係上吧。不管阿詩是否曾為小三，論身份，她是名正言順的現任，而周怡終究只是前度，既然如此，阿詩絕對算得上受害者，毋庸置疑。但反過來說，阿詩所愛的這個溫柔、體貼、細心、好脾氣的陳均平不正是周怡調教的結果嗎？說到底，這是一個美麗的錯誤，最好的結局莫過於瀟灑的分手啊。
若有緣，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若無意，縱千般好也只能辜負。感情不由先來後到決定去留，卻有深淺濃淡之分，痴心也不是罪過，卻會成為負累。塑料杯子即使摔在地上也照用不誤，完好無缺的假像不知蒙蔽了多少人的眼、迷惑了多少人的心，直至杯中的水越來越少，少到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才驚覺塑料雖然不至於像玻璃那般碎得徹底，卻還是難免留下無法彌補的裂痕，而無處安放的愛情啊，就如那緩緩滲出的兩股水流，漸行漸遠，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天下的阿詩們啊，除非你真的毫不在乎自己得到的是一具軀殼，不然就及早結束一切吧，勇敢地刺穿泡沫幻影，毅然決然地放手解脫，記住曾經的那些美好，然後釋放被猜忌、委屈、痛苦與悲哀囚禁的心，將創傷交給時間去撫平，才能微笑著開啟下一段嶄新的旅程。終有一日你會明白，前度不是幸福的墓碑，而是成長的徽章。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