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光輝

      我認為 影片《銀翼殺手》討論的是一個人何以為人的問題。影片講述公元2020年一群知道自己的生命週期只有4年的複製人，從外太空叛逃回地球，和其他具有求生本能的物種一樣，他們的目的是通過找到複製人的創造者Tyrell博士來延長他們的生命週期。在得到否定的答覆之後複製人Batty掐死了Tyrell。Tyrell博士無疑是造物主的化身，他創造了複製人卻最終死於複製人之手，原著作者Philip通過這一情節對宗教信仰提出了尖銳的挑戰。這裡複製人與人類的關係正是比喻人類與上帝的關係。試問造物主擁有賦予生命的權利是否代表他也擁有終結生命的權利呢。如果真的是上帝創造了這個世界，那麼有一天當上帝要毀滅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們是應該坐以待斃呢還是應該反抗上帝呢。上帝在賦予人類求生本能的同時是否也同時埋下了反抗自己的種子呢。這的確是一系列很難回答的問題。又或者Philip是通過「上帝之死」來表達一個觀點，那就是事物一經創造便脫離了創造者的控制，人類世界就像一個打開後無法關上的潘多拉魔盒。影片中的2020年的地球，到處是罪惡、黑暗、污染，是人性中的陰暗面造成了這個世界的墮落，這不僅不是上帝的本意，更無法加以所謂的拯救。
       正如原著作者所說，這是一個關於人類在追殺複製人的過程中開始思考複製人和自己到底有什麼區別的故事。片中設置了一種叫做empathize的方法來分辨複製人。其方法是詢問一連串包含喜怒哀樂等人類基本情感的問題，再觀察對方在回答這些問題時面部細微的生理變化，諸如瞳孔變化和毛孔變化。複製人缺乏人類的豐富情感更無法精準地通過生理變化來加以體現，因而可以被區別出來。但Batty這樣的最新一代複製人顯然已經「進化」出了情感，以致於在接受成百上千個問題的拷問之後依然無法被分辨出來。我想在這一「進化」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就是記憶，這也是影片要探討的主題。新一代複製人被植入了大量的記憶，這是一種革命性的技術，正是豐富的記憶將過去的生活體驗內化為當下的情感。我不知道從生物學角度來講人類的大腦是否進化出了比其他生物更發達的記憶功能，但毫無疑問的是一個沒有回憶的人必定是冷酷無情的，與行屍走肉沒有區別。正因為有回憶，無論是美好的回憶還是悲傷的回憶，也無論是關於自己的回憶還是關於他人的回憶，我們被時光之刃割裂的生活才得以串連成完整的整體。記憶的天賦使我們得以知道自己思考過什麼，經歷過什麼，愛過誰，又被誰愛過，我們來自哪裡又將去向哪裡，我們的生活也因此成為充滿因果聯繫的理性與感性相互博弈的過程而不僅僅是憑藉生物的本能進行簡單的選擇，人因此而成為人。
      在影片的最後，複製人Batty出手救了被派來捕殺他的人類Deckard，然後站立在雨中，等待生命最後一刻的到來，緩緩說出那句震撼人心的台詞，這同時也是他對於生命的終極感悟：「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rain.」（回憶終將消失在歲月中就像眼淚消失在雨中），對於這個已然具備人性的複製人來說，對於生命的熱愛原本就來自於美好的回憶。回憶的消失等同於生命的滅亡，死去其實就是意味著不再記起。這就好比有時候我們在談論一段感情的時候會說「這段感情已經死了」，其實是說再也不想記起這段感情。眼淚消失在雨中是如此的無聲無息就像回憶消失在時光中是那麼的不知不覺，生命的逝去是如此的平靜又是如此的悲壯。
       值得一提的是另一位喜歡探討記憶這一主題的導演就是大名鼎鼎的諾然，從《記憶碎片》里喪失記憶能力的男主角到《全面啟動》裡的記憶「植入」，諾然用他的電影為我們揭開記憶的神秘面紗。從大家已經非常熟悉的《全面啟動》里我們看到通過改變一個人的記憶可以改變一個人，那麼抹掉一個人的記憶是否就等於殺死一個人呢？
       人類自認為是最高等的物種，是當仁不讓的主宰，只因為我們的智慧與善良代表了文明的發展方向，因此我們就可以問心無愧地凌駕於其他物種之上。但是，人性的殘忍與貪婪同樣遠遠超越了其他的物種。《倩女幽魂》裡的聶小倩，《終結者2》裡的T-800，以及本片裡的複製人Batty，他們似乎比人更像「人」。也許所有懂得生命的寶貴，渴望生命並且珍惜生命的個體都應該得到尊重，因為這不僅是人性的光輝，更是生命的光輝。就像著名韓國影片《老男孩》裡的台詞「縱然我是禽獸，難道就沒有生存的資格嗎？」
       對於很多《銀翼殺手》的信徒來說，這部藉助科幻的外表實際上探索人性的電影有著道不完說不盡的豐富內涵，甚至有人把它比作獻給上帝的禮物。雖然經歷了認真思考，但我也只能表達一些最膚淺的感受。雖然人性中固有陰暗的一面，但很多像《銀翼殺手》這樣能夠直面人性陰暗面的作品的存在也體現了人類的一個優點，那就是反思，承認罪惡的存在並加以反思，也許這是其他物種所不及的吧。我們有理由對人類的未來持樂觀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