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在旗袍下的時光——《花樣年華》

再次走進王家衛的文藝世界，風情萬種的旗袍，細緻入微的情愫。
《花樣年華》似乎成了那個時代的代名詞，成了旗袍的秀場，成了張曼玉的獨唱。
影片的色調沒有片名的精緻，片中的他和她也似乎早已過了花樣的年華，在閒話家常的上海話中，在柴米油鹽的小日子裡，這個故事平淡地展開了。他和她禮貌地打招呼，哪怕是隔著側身讓行時的咫尺距離，也沒一絲的放肆。他和太太情話綿綿，相敬如賓；她和先生情深意切，互為體貼。他們過著各自的生活，誰知各自的枕邊人卻有了交集。
畢竟，他們是聰明人，自然察覺到了這層關係。可是，礙於面子，他們沒有說，相互為另一半編造著理由，以為對方並不知情。直到有一天他看見了她的皮包，她看見了他的領帶，坐在安靜的咖啡廳裡，他們依舊客套地印證著自己的猜想。最終還是她開了口，「我以為只有我知道。」
相伴走在回去的路上，「不知他們是怎麼開始的呢？」一個問號成了他們彼此心中的刺。他們揣度著可能發生的事，上演著想像中的場景。也許他們只是想為那一對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原諒，來忘卻。但在我看來，這種行為，除了使那根刺扎得更深，讓自己傷得更痛以外，別無它用。
他病了，她友善地為他熬芝麻糊，卻不讓他知道。這時兩個受傷的靈魂依偎在了一起，不只是為了解答當初的疑惑，不再糾結於無法挽回的局面。原來「不幸者的不幸」並非沒有相同點，伴侶的出軌是他們的共同不幸，而他道出的那番經歷似乎又成了全人類的不幸：一個人的時候，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結了婚就不一樣，很多事情一個人做不了主。而面對這樣的悲劇，能有多少人敢問一句「如果沒有結婚，我現在會怎麼樣」，又有幾個會像他們一樣，去踐行當年想做的事，重拾最初的夢想。
他們是幸運的，能在茫茫的人海中遇見彼此，有一樣的夢，儘管他們的相知源於各自婚姻的失敗；他們是不幸的，在一個流言蜚語的年代，純真的情感必將無疾而終，哪怕情感本身有多深摯。
「我們不會像他們一樣的。」她幾次重複著這番話。這與其理解為她的真實表達，倒不如說是她對下自己的心理暗示。也許在她心裡也察覺到那份真情的萌發，只是礙於傳統道德的約束，她不敢發掘，更不願發展這份情感，於是這句話成了她對自己的警示，好像《倩女幽魂III》中，小和尚為了抵制女鬼小卓時誦念的經文。
然而，感情來了是擋不住的，它是一顆生命力頑強的植物，這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收集著僅有的陽光與水份，不知不覺中發芽、成長。
在落著大雨的屋簷下，他們不期而遇。「我相信自己不會跟他們一樣的，可是原來我會。」他終於表露了自己的心聲。周先生真的愛她，不然他不會選擇離開來成全她的家庭，不會讓她做這個這個艱難的抉擇。「很多事情不知不覺就來了」，這時他們也許也真的原諒了他們，至少作為觀眾的我原諒了。不再用道德的標準去討論一個人對於家庭的責任，而是用情感的角度去體諒他們曾遭受的壓力，去敬重他們敢於追愛的勇氣。如果真的要怪，只怪天意弄人，讓他們進入婚姻後，才把原本屬於他們的天使送到他們的身邊。「我開始擔心你先生什麼時候回來，最好是別回來。」多麼真實而可愛的想法啊。
昏黃的燈光下，他們再次預演著自己的命運，那刻必將到來的分別。當他放開握著的手時，她猶豫、依戀。終於長期的偽裝卸下，當他們擁抱在一起的時候，她淚如雨下。坐在車內，「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家」，她說，留給我們無限的幻想。
一牆之隔，她聽著收音機里先生送出的祝福，他捧著電飯鍋思念著自己的妻子。一曲《花樣的年華》，是否讓他們想到了自己的青蔥歲月，而由這一回想帶來的是決定重拾舊愛，還是聽從心意，惜取眼前的真愛。
「是我，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他沒有等到她，悠長的迴廊，留下他離去的長嘆，又迎來一個遲到者的啜泣。
「是我，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一句遲來的回應趕不上前往新加坡的航船，挽救不了婆娑椰影下的孤獨者的傷痛。
她來到新加坡，為的是一個儀式上的告別。拂過旅店的樓梯，觸碰房間裡殘留的體溫，感受每一絲氣息，點上一根煙，穿上自己熟悉的拖鞋，輕佻地晃著腿，最後撥通那個無言電話，只為聽聽他的聲音。帶著原本屬於自己的物品和一份珍藏的記憶，她走了。
他發現她的鞋不見了，看到了那支未燃盡的香菸上的口紅，他明白是她來過。而此刻他僅存的是那可憐的記憶，再沒有了睹物思人的權利，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會在吳哥窟的樹洞裡傾吐自己的秘密。這份愛深藏在他們的心中，不敢觸及，更無法談及。就像旅店老闆問他丟的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他都不敢說那是一雙女式拖鞋。這就是他們的愛情，正如我前文中談及的，在那個流言蜚語的時代，純真深摯的情感必將夭折。
很多人疑惑影片末尾，她帶著的小男孩是誰的孩子。我覺得應該是她丈夫的，因為她之前來到新加坡的行為作為一種告別的儀式，表明了她與過去劃清界限，只在心中留下一抹痕跡的決心，在那之後，她一定是回到了原本的生活，回到了世人公認的正常生活之中。不過這也是個見仁見智的事。
講完劇情，講講影片本身的特點吧。王家衛真是對一些事物有著特別的癖好，比如他愛旗袍，愛上海話，喜歡慢慢吐出的煙霧。在鏡頭的處理上，他的視角十分特別，喜歡在人打電話的時候，拍電話機或時鐘，喜歡從女演員的臀部開始往上移動鏡頭，諸如此類。
影片中對於門牌號2046的特寫，為之後的那部影片買下了伏筆。
總之，人物表現出細膩複雜的情感，畫面又有著獨特的魅力，片中的音樂頗有情調。王導不愧是王導，十足的文藝味兒！

P.S.另附其中一首插曲，為西班牙語的爵士樂（本人在觀看中一直認為是一首探戈舞曲），看過翻譯的歌詞後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