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歌吹盡 槳聲棹影總關情—為《金陵十三釵》記

   南京，故稱建康、金陵、江寧、建業，六朝古都，鐘山龍蟠，石城虎踞，乃千百年風物薈萃之都。
  
  舉凡昔日風雅，青樓與妓都是繞不開的話題。其實如果能夠理智的剖去現代對「妓」這一職業的妖魔化，多少文化盛事和壯舉，都或多或少的能看到她們的身影。
  
  顧橫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門、馬湘蘭、柳如是、陳圓圓，秦淮八艷哪一個不是巾幗之中的好女子，哪一個不是風華絕代的俏佳人？金陵和金陵的人，沒有西安的彪悍、沒有北平的凝重、沒有滬上的精明，地處蘇揚，自然的在風情里多了一份甜甜的軟糯，這種軟糯是溫婉的，沁人心脾的香甜，但絕不會因為有了軟糯，就失卻了個性中的那份堅持和頑強。所以金陵和她的秦淮河女人們，多少年多少年來，都是歷代文人墨客尋訪和追思的情懷所繫。

  早年有幸路過金陵，也曾附庸一下參加晚間市府所推崇的「夜泊秦淮」的遊覽項目，可惜舉國所作的所謂「舊城改造」運動，將各個城市的肌膚紋理消磨殆盡，北平沒了四合院、滬上少了小弄堂，而南京流淌了千載的秦淮脂粉，竟然就剩下三四船並行的寬度。不過，出於憑弔，依然和朋友坐上了柴油動力的畫舫遊船，沒有了槳聲，缺少了燈影，我朝風雅韻味的流逝，只能靠自己的想像一一補足。當時一路行來，除卻有些地方過於俗艷的「燈光工程」，整體的感覺正如朱自清先生所說的「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嗎？我們初上船的時候，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的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那些眼睛一漾一漾的，輕易就可讓人沉醉。在那種醺然的氛圍里，筆者不禁開始遐想岸邊林立的樓宇中是否有著纏綿的歌吹，甚至開始嫉妒朱先生的那個年代可以請「七板子」上的歌女在此情此境中唱詠六朝的風流……
  
  南京在印象中，永遠是那麼的溫柔嫻靜、端麗多情的樣子，寄託了筆者作為一個讀書人的許多遙想。所以要感謝張藝謀導演，在期待的這部電影中，沒有再按照「主旋律」、「民族大義」、「政治掛帥」去出牌，而是結結實實的落到了地面上，去講一個關於人情的故事。
輕賤的從來不是職業，輕賤的永遠都是人心。在衛道者的眼中，張導投其所好的在影片開初描摹了一群浪蕩、不守規矩的秦淮河女人的形象，驚艷，也許是在殘酷的戰爭過程中，觀眾眼前亮起的一組光芒。搖曳地令人血脈賁張的腰肢，讓人心中所固有的道德皮鞭敲打著良心告訴自己這都是職業化的魅惑。多麼有趣的心理，多麼惡意的肆意。在破壁殘垣的山河中，明艷美麗本身好像都成為了一種罪過。我們不能正視這種美的存在，只能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才能堪堪的承擔。其實反過頭來細想，由於世俗種種的偏見，這群女子即便是在歌舞昇平之中，哪一天又不是過得身破心亡？已經見慣了不堪，所以在一片破敗狼藉中依舊能保持樂觀和種種不羈不也就成為了題中之義？當你靜下來，能夠坦然面對自己，你也就看到了所有應該與不應該存在的一切。

  放上神壇的，終究會被請下；被粉飾的，到底會被洗清。妖魔化之後的，很可惜，可能就永遠背負著髒名，逐漸地湮滅。去除光環和污水，讓一切都回歸人性，這就是張導在劇中所做的最好的事情。有朋友曾在她觀影后與筆者爭論，她完全無法理解劇中的秦淮河女人們所作出的選擇：為什麼要去取琵琶弦和耳環？就算是安全取回來，彈個歌曲人又不是可以不死；為什麼要去找那隻貓，晚一點去找也不至於讓大家都落入那樣的窘境。筆者只能告訴她，這樣的選擇，都是出於人性。豆蔻年幼離家，蒲生長得像他的弟弟，同時又是個曾經保護過百姓的國軍，希望能讓一個就要死的少年聽到故鄉的曲調，在死前得到一點安慰，而不顧自己是否會遭遇不測，這是一種慈悲；丁香冒死去找耳環，僅僅是為了財貨就搭上了性命？這可能不合理，但是深想一層，如果是自己深愛的恩客的贈禮，是不是這個故事又能有別樣的延伸？至於愛貓的，筆者自己也是養貓人，要是自己的貓丟了，肯定不顧一切的尋找，因為寵物也是家人，我們承擔著責任。凡此種種，歸結起來無非是：你不知道TA所經歷過的故事，所以在我們不了解對方的時候，憑什麼可以在那個時候就做出善惡的價值評斷？
秦淮河女人們恢復學生裝扮的欣喜和甘願頂替女學生們的壯舉，那是純真和慈悲；女學生們靜靜地聽著那首《秦淮景》幫著大姐姐們保管財物，那是成長；喬治改扮女妝毅然頂數，那是責任和勇毅；貝爾所飾演的假神父所做的一切，在開始是公平的交易，而後來可以看到良心的感召。李教官的守護、長谷川大佐的沉穩與路政局父親的怯懦等等等等，無不真切直觀的反映出人性的種種側面。張導好就好在在處理這種感情的過程中沒有生硬的發力，拼命的煽情，而是涓涓細流、水到渠成地剝繭抽絲。所以在《辛德勒的名單》之後，又一部電影能夠讓筆者從劇中一直流淚到劇末，這是由於真情和誠意所產生的共鳴，而這種共鳴所包裹著的，是溫暖的人性的光輝。
  
  就如同很久之前一位第三產業工作者跟筆者說過的，「咱們這個活兒，可不是光靠不要臉就能做的了的」，話糙理不糙。在先幾年，青樓的活計要想做好，可必須是得才情卓越才可以的，影片中的一曲《秦淮景》，唱盡了多少風雅，也洗清了秦淮河女人身上的颯幾風塵。多少舊日的美好，我們沒有那麼樣的幸運，已經無法回顧，在惆悵中，只能遙望那金粉風流的昨天。在文章的節末，請讀了這篇文章的各位，一同與我聽聽這首讓人心醉的瀝血之作吧：
「我有一段情呀,唱給諸公聽,諸公 各位 靜 呀 靜靜心呀,讓我來 唱一支 秦 淮 景呀,細 細呀 道來,唱給諸公 聽呀。秦淮緩緩流呀,盤 古 到如今,江南錦繡,金 陵 風雅情呀,瞻園裡 堂闊宇深深呀,白鷺洲 水漣漣,世外桃源呀」……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