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的琴

    現在城南幾乎大變了樣，家裡裝修房子，搬了一下的雜碎，站在高層看腳下的土地，陌生又熟悉。
    腳下是母親下崗前的工廠。是個紡織廠，當年有三四千工人，據說那會要想在這裡上班都得走後門。
    而那個時期工人有一種來自內心的優越感，他們是老大哥，要建設國家，無數人要從農民打拼成工人，拼命的紡線、檢驗，因為那裡帶有自己對新生活嚮往。
    那時候母親每個月會從廠里領四幅線紡的手套，這些手套在當時算是很好的材質。她卻從來不戴，一副一副的贊下來，母親說那會結婚不久，家裡不富裕，年底把一年攢下的手套拆成線，給父親織毛衣。這件毛衣織了多久，母親也不記得了。她說哪會記這些事呢。我想，她真的不會記得了。那時的人是不大會執拗在你付出多我付出少的計算計的，他們只用自己的方式愛一顆螺絲釘、愛生活、愛工作、愛自己該的愛人。
    那會她還不是家庭婦女，那會她走起路來風風火火，那會她會因為上班忘了接我回家……
    後來記得週六、日白天不可以看電視了，挨罵的次數似乎也越來越頻繁。後來聽說媽媽的一位同事去賣蜂窩煤了，一位阿姨去跑了傳銷，一些人天天打麻將，一些人就坐著唉聲嘆氣。後來知道工廠倒閉了，母親下崗了。
    時間在過，生活過的瓶瓶罐罐、雜雜碎碎，母親也漸漸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現在母親還會在時不時對我和哥說「知足吧」之類的話語時，聊起她上班那會來，這個時候她會有一點興奮勁兒流露，會叫我們憶苦思甜，會感嘆自己老了。
    我能感到一種懷念，還能感到一股無力感。而這些無關憂鬱與衰老。
    而是對那個歲月裡的激情做一個虔誠的問候，對幸福做一個掂量，對生活做一個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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