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完美走出的一小步都值得鼓掌喝彩，向腐爛的籃框三分線上起跳平框爆扣我須嗤之以鼻

本以為張本來不錯，等了這麼多年，這麼誠心，會有好作品。可是看下來完全不對。所有劇情都在生硬地解釋「人人非生而平等」的合理性。所有情節看起來都過得去？而中國的古話說，最害人的就是葫蘆提「過得去」三個字。

張是很想過得去的。不是說我的人物都太符號化，太僵硬，甚至有點納什麼的意思嗎？好，這次來個柔情的，有肉香的，像《色戒》一樣。你總不能說我冷冰冰沒有人性了吧。
但是，這裡的肉香恰成為空洞的反諷了。湯唯可以演這個片子？和《色戒》完全是反著的。個人對群體的反思，群體對個人的脅迫，對更大群體的麻醉，刺激，過得去——好吧，打個4星5星也沒什麼，我真的似乎被感動了——這是可怕的地方。

被麻藥嗆著離開影院。人物的勁頭，都是向著女學生的導演主觀性。這裡沒有客觀——

女學生：你瞧我這麼可愛吧，你怎麼能不替我去死呢？
秦淮女：你瞧我這麼風騷吧，我怎麼能不去死呢？

當然，這樣的敘述走下去完全是可以的。這只是一個電影，觀眾只要一個故事的完成，只要故事本身的邏輯能解釋得通就可以。這樣的邏輯發展下，走的是一個「妓女慷慨變俠女」也即「風月救風塵」的傳統故事：姐妹們古道心腸，誰道商女不知亡國恨，義薄雲天我本不輸郎。小泉劍，玻璃刀，笑談渴飲強賊血，一曲秦淮滔滔兩岸潮。這怎麼不讓人擊節叫好？遺憾的是，這樣的敘事就走向邵氏武俠的風骨了。邵氏武俠不是不好。《龍門飛甲》超級好，即使在3D上下了不該下的工夫，其武俠的飽滿氣場完成度讓人過足了故事癮。但問題是，張還要那個小金人兒呢。邵氏武俠是多老氣的事呢，真實人性被忽略多少呢，這個類型片層別的通俗敘事是用來拿金馬的。要拿金人金熊，起碼敘事的樣子要向《色戒》去靠。這就糟糕了。一方面這本自是個大情節的故事，另一方面又要走小情節、不通俗的路數，人物內心的刻畫不能像武俠一樣，需要克制，要跟國際接軌。那麼就不能盡興於「妓女慷慨變俠女」的大開大合傳奇情節，只能擰巴著穿著小鞋扭著來了。他必須在一些通俗片可以去淋漓展現、但深入的倫理片很難過得去的地方痛下工夫去解釋，但這些豈是人力可以扭轉？比如：

最關鍵的一場戲，地窖姐妹們決定一起去赴死。這一場的行動以此作為完成。過程是這樣的：
第一個，玉墨是理由充分的。第二個，我平時都向著你，這次也跟你，也是充分的。但第三四個「算我一個」、「帶上我」就滑過去了，輕輕帶過了。這就是在玩魔術了。之後又有第五個人表態說，我們一起幹了三年，你足足壓了我三十六個月。這次怎麼也不能讓你壓著了，姐妹也是好樣的云云——這樣看似也是衝動下的合理。然後玉墨說：「好，我們都去。」——這是怎麼說出來的。其他的人在哪裡。中國傳統的「紛紛舉手同意」的形式裡邊有多少道德脅迫。這是一個令人生畏的集體，因為在導演的話語中，如果你也在其中，你也必須和她們做出一樣的選擇，否則就說不通。中國最刻苦最誠意的導演都說這裡說得通，你說不行，你是誰？受過多少教育？你英語過六級了嗎？你有玉墨優雅高尚嗎？——這很可怕。其實謬論通常就是這樣被輕輕帶過的。


還有，如果要這樣的合理性，鏡頭就不免過於主觀化，尤其是應該冷峻旁觀的地方還在拼命煽情，這樣出來的格局就小。隨便舉一個小例子：跑進教堂的時候死了一個小夥伴。大家傳遞著哭的眼神。請注意導演處理的細節。把這一場面銘記在心。這裡的手法，就是把世界的格局壓縮到學生的群體中。觀眾也被引導到這樣窄的視線里。可是，我們忽略了什麼？路上看到的死屍對她們而言全都無感覺。一城的悲慟可以被無視。夥伴、女同學的死才是驚天動地的唯一重要的事。這在為電影最終的選擇提供合理性——遺憾的是，這是帶著麻藥味道的合理性。
我對那些「壯懷激烈」感到噁心，也沒有一一列舉的興趣，幸好有朋友已經做了這樣的工作：http://movie.douban.com/review/5249547/
這個不是小問題。這在導演那裡，就是非類型片的敘事選擇的問題，是小金人能不能到手的重大問題。


武俠片會忽略這裡不對的人性是怎麼怎麼對的，它只是說，等會兒，我來給你一個臆想的夢，咱們來做一個夢。但是你待在這裡，費力解釋這裡不對的人性是怎麼怎麼對的，那就《英雄》了。
就像姜文的《讓子彈飛》。這本是一個麻匪的傳奇故事。這場戰爭中有不該死的平民死了，這個在故事的類型下可以不用考慮。可是你跟我放下麻匪的故事，費力解釋說這裡不對的人性是怎麼怎麼對的，這些平民怎麼就該死的。即使你解釋得再好，這樣的話，電影似乎更沒有漏洞了，但那還是那個胸口長毛的野故事嗎？




另外，朝著女孩的父親的臉冷不丁開一槍我當時就想罵人。具體為什麼不說了。這也是類型的問題。跨越類型，拿驚嚇當震撼，作為同行必須嗤之以鼻。如此下三路，我只能說這不是一個職業導演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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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用不著給這麼低吧。鏡頭，音樂，色彩，攝影，至少也值3星了。

答：這些手段可以比喻成那個女學生的漢奸好爸爸。可惜他助紂為虐了。他在拼命捍衛一個壞道理：一些人如果不為另一些人去死，就是婊子無情。（請注意，如上所述，主題並不是「妓女為了另一些人去死，婊子大義」。如上所述，那會是類型片的好作品）技術上的確是好手段。但你讓一個路子不正的導演用好手段，就像讓納粹掌握原子彈。
恐怖的是，這樣的原子彈真的會誘導，麻醉，刺激一些看起來過得去，實際上違背基本人倫的價值觀。這讓我想起一些恐怖的全民熱潮。3分還是衝著技術來的，可以接受；那麼多4星5星，蠱力可怕。
至於我為什麼要給1星：
向完美走出的一小步都值得鼓掌喝彩，向腐爛的籃框三分線上起跳平框爆扣我必須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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