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老頭的奢侈善意

在全世界的一線導演陣營中，你找不出比斯皮爾比格更有愛更有善意的導演。即便是在表現戰爭這種殘酷的主題上，老斯也從未醜化過和過度渲染過戰爭的殘酷，相反，從《辛德勒名單》到《拯救大兵瑞恩》，老斯極力表現的皆是仿如上帝的某個救世主式的人物對戰爭中弱小人類卑微命運的拯救，而到了本片，老斯的「拯救」簡直到了偏執甚至是矯情的地步，從一個人到一匹馬，在上帝的看顧下，或者更準確的說，在老斯的「看顧」下，任何的生命皆是崇高而充滿尊嚴，不可被輕易奪去，哪怕是浩劫般的戰爭。

對生命的無比尊重，這絕對是一個充滿信仰的人才能拍出的影片。本片延續甚至是放大了《辛德勒名單》、《拯救大兵瑞恩》中的浪漫主義傾向，在毀滅性的戰爭中，我們始終能從老斯的處理方式中，看到人性善的本真以及充滿希望的溫情。與《現代啟示錄》、《細紅線》之類的對戰爭中人性的深度反思，《帝國的毀滅》之類的對戰爭的無比冷靜的理性刻畫，以及《金陵十三釵》之類的對戰爭中人性醜陋一面的極力渲染相比，斯老頭選擇的是救贖、是漠視大惡與放大大善。

出生於美國富足的猶太家庭，有信仰有MONEY的史匹柏，人生可謂一帆風順，事業成功家庭幸福，他的人生始終都在正常的軌道上發展，從未受到過扭曲和偏離，他相信一個男人的力量和責任心，他對自己身為男人的力量也有足夠的自信。獲得過奧斯卡終身成就獎，拍過的大部份影片在全球幾乎都很賣座的史匹柏，代表的是中產階級的價值觀，是上流社會的品味，他只會拍成功人士的主旋律，並且，用他近乎完美的電影技巧去取悅成功人士的口味，在大愛大善大美化大感動大溫情大片的格局中，包裝著成功人士的夢。他不可能去揭露人性醜陋的一面，更不可能去渲染戰爭的殘酷，不是漠視，而是不可能，陰暗、醜陋，那不是他的趣味，更不是成功人士的趣味。

而對於像我這種，被各種失敗打擊被貧窮擊倒處處妥協的苦逼失敗者而言，是無法對老斯的善意買帳。我無法被諸如《戰馬》之類的溫情過度、用浪漫粉飾的影片感染，也從來都不能輕鬆去領略什麼《ET》、《侏羅紀公園》之類的童心趣味，苦逼的我，從來都不是老斯的觀眾，我更願意待在下水溝里用一顆耗子的心去對各種苦難、絕望、卑污，感同身受。

最後，對於老斯，對他的善意，他的專業水準，我是打心眼裡滿懷敬意。只是，我仍舊想懇求的是，誰也不能成為誰的上帝，誰也別想扮演上帝的角色，美國人不能，你也不能。回到本片，儘管在影片上映前，我極力不去劇透，但我仍舊要說明的是，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爭膠著中，沒有作為敵對方的士兵會為解救一匹馬而去冒死的危險，沒有哪怕再慈祥的老人會把自己用100英鎊全部家當買來的馬輕易送給陌生人，你大手筆描繪的各種戰爭場面以及對戰爭中敵對雙方的各種美化只為成全一匹馬的忠主之義只為鋪墊暮色下人與馬完好的「回家」主題，這是不是有點太過於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