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探雙生 之 反恐大業

前段時間看香港人把《憨豆特工2》譯成《特務戇J之救國大業》，不禁莞爾，仔細一想倒也有幾分妥帖，按照這個思路把《福爾摩斯2》也無厘頭一把，就該翻成《妙探雙生之反恐大業》。

首集的大反派已有染指歐洲霸權的野心，且被更高明的莫利亞蒂玩了一回漁翁得利，但影片走的基本還是懸疑路線，而且是神壇伽利略式的與時俱進，福華雙生行四方路斗八方人，揍倒貴族胖子與小丑，揭開科學殺人秘方，蕩平野心家密謀——犯罪解謎是主打，冒險打鬥篇幅雖多，在敘事重要性來看仍屬點綴，對於偵探故事中不成文的「不涉及宏大敘事」規則，可說守住了底線。

然而在另一個不成文規則——續集電影的「更大投資，更大格局，更大場面」指引下，這道底線被製片商開出的高額支票沖的一潰千里。犯罪現場、神奇詭謎、作案動機、不在場證明……統統見鬼去吧，如果不是頂著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名字，實在很難相信這個槍打不死，炮炸不死，繩子勒不死，極限運動跳不死，即使死了也能靠自製猛藥還陽的奇人居然是個偵探。作為一個犯罪鬥士，他管得也太寬了點，在瓊斯博士、龐德中校和鮑小強尚未誕生的年代，義無反顧的肩負起維護世界和平的重任，以灰色腦細胞和血肉之軀挑戰一次拯救全球（最起碼是「歐洲文明」）於水火的反恐大業。

當然，我們很難苛責福先生太多，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道理在一百多年前的日不落帝國就一樣被奉若圭臬，更重要的是，超級罪犯莫利亞蒂教授並不滿足於只在不列顛大陸興風作浪。作為唯一與其在智力上（武力上似乎也是）勢均力敵的對手，福先生寧折不彎的自尊心使他很難保持袖手旁觀，更何況這位教書匠（絕沒有侮辱教師的意思，本人就曾是教師）徹底挑戰了他的忍耐極限：威脅要對他最親密無間的華生醫生下手。

如果純以理性角度判斷，莫的功力處處在福之上，從雙方的連串較量來看，他看似狂妄的「我對你的尊敬是你能活到現在的唯一原因」並非大言不慚。莫的覆滅絕不在於他的智商不夠高超，炮火不夠猛烈，或計劃不夠嚴密，從福對他的筆跡學分析出「自戀」人格開始，他的失敗就已註定——不僅因為一個太自戀的天才往往會犯下嚴重錯誤，更因為兩人這種思維方式和知識結構上的差異，才是局勢逆轉的關鍵。

莫是那種擁有大局觀、精心佈置計劃、執行一絲不苟的精密型罪犯，他仰賴細節的環環相扣，務求事事領先對手，專注於自己的犯罪大業，但對於大局之外的旁枝末節則罕有顧及，比如對屋裡的植物毫不打理，對筆跡學之類旁門左道也不屑一顧，所以應該不存在明知福要試探而故意偽裝筆跡的可能。與之相比，福是個不折不扣的雜學家，從辨別菸灰種類到易容術，從腎上腺素的研究到妙手空空的修煉，無不在關鍵時刻助其一臂之力，他更善於跳出大局思維隨機應變，比如那必敗無疑的搏鬥前來吹一口火星。莫就像一個思慮周全的網路安全專家，佈置起幾乎天衣無縫的防禦系統，福則如一個嗅覺靈敏的駭客，善於查找並利用森嚴壁壘中的那一絲漏洞，繼而擴大戰果，一舉擊潰前者的龐大犯罪帝國，sorry，是恐怖組織。

相比鬥智，鬥力橋段並沒有太多亮眼之處，蓋導那招牌式的快速剪輯、慢鏡頭和誇張特寫的鏡頭組接被用在槍彈橫飛和炮火轟鳴的大場面中，酷則酷矣，多少有吃老本之嫌，不過優點也同樣顯著，就是那股盡情展示槍炮破壞力的狠勁兒：馬克沁機關槍在狹窄的車廂中瘋狂開火，子彈在木板和磚牆上砸出拳頭大的彈痕；華生大炮迎擊狙擊槍，將燈塔腰斬，磚海傾瀉；森林逃亡一場，子彈以巨大衝力洞穿樹木，碎屑四濺，巨炮一響更是四座皆驚。相比那些粗製濫造的「動作大片」——燒幾桶汽油製造爆炸的火球，子彈打到任何表面都只見火花不見彈孔，最頻繁的破碎物就是稀啦一地的玻璃——《福2》完全可以給他們狠狠上一課：什麼叫摧枯拉朽！什麼叫氣勢萬鈞！這才是螢幕上的後工業時代槍炮應有的威力！

毫無懸念的，基情又一次成為本片的討論頁面熱門話題，關於賣腐電影，我認為應當恰到好處的構建那種將腐未腐的基調，正統人士看來毫無異樣，心懷腐意之人則會被若隱若現的小情調偶爾撥動一下心弦，會心一笑，竊喜一番。以這個標準衡量，本片無疑是用力過猛的典型，赤身相對的肢體廝磨，醋意十足的嬌嗔與陶醉，旁若無人的相擁共舞，生離死別的淚眼閃爍，無不將那原本的輕撥心弦換成了重擂大鼓，這樣看來，反倒是BBC版《神探夏洛克》中外人直截了當質疑二人性傾向來的更含蓄些。不是說基情不好，身為非腐人士的我也時常覺得賣腐賣的巧妙對提升影片趣味大有裨益，但凡事過猶不及，當你坐在一個遍佈腐女的大影廳中，時不時就要承受她們如排山倒海般的尖利笑聲，難保會覺得還是原著中毫不時髦的哥兒們義氣來的可愛些。

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