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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人生--The Descendants

后裔/继承大丈夫(港)/继承人生(台)

7.3 / 251,925人    115分鐘

導演: 亞歷山大潘恩
編劇: 亞歷山大潘恩 奈特法松
演員: 喬治克隆尼 茱蒂葛瑞兒 雪琳伍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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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小柯

2012-01-26 02:34:36

一個父親的遺產


在凱·哈特·赫明斯(Kaui Hart Hemmings)的處女作小說《後裔》(Descendants)改編的同名電影中,夏威夷火奴魯魯律師馬特∙金一直在情感與責任的矛盾中掙扎。妻子伊莉莎白滑水時意外受傷昏迷,即將不治,在這困難時刻馬特卻突然得知妻子正身陷外遇,又悲又氣中他必須決定是否要將消息告知妻子的外遇對象,給那混蛋以最後的告別機會。不僅如此,作為夏威夷考艾島土著的後裔,金氏家族擁有二萬五千英畝(占考艾島的7%)未被開發的原始土地。馬特是家族信託基金的負責人,他必須決定祖傳土地的去留,而這不僅會影響整個金氏家族的未來,也對全考艾島居民的未來事關重大。

但這其實還不是馬特所面臨的最悲催狀況。更讓馬特頭疼的是兩個女兒:10歲的小女兒斯科蒂說話行事不得體,在學校不斷惹麻煩;17歲的大女兒亞歷克絲酗酒、抽大麻,亂交男友,與父母關係冷淡惡劣。一句話,馬特的家庭正處在分崩離析的邊緣,而他作為一個一直忙於工作無暇顧及家庭的後備父親,此時此刻不得不面臨生活的多重打擊和巨大壓力,挑起兒女教育的重任,掩飾妻子出軌的事實,遏制摧毀情敵的衝動,正視內心愛恨交織無以發洩的悲傷與無奈。影片一開始,焦頭爛額的馬特就對夏威夷的「天堂」之名大肆挖苦,乾脆狠狠罵了一句「去他媽的天堂!」

這就是導演亞歷山大∙佩恩(Alexander Payne)為喬治∙克魯尼所設置的角色。這位好萊塢叱詫風雲的鑽石王老五乍看起來與這樣一位被生活逼得跳腳的父親並沒什麼共通處,但佩恩卻指出了二者在年齡、地位相近之外最重要的氣質相似:疏離——與家庭的疏離、與感情的隔閡、對人際關係的排斥或笨拙。實際上,克魯尼飾演的馬特跑起步來都滑稽彆扭得可笑,他這個最明事理的人(職業還是律師)在女兒與家人面前卻總顯得那麼無能為力,理屈詞窮。但他必須做出選擇,不管生活帶給他的是荒謬、殘忍還是無奈,作為一個父親,作為家族的繼承人,他都必須做出困難的抉擇。而這抉擇的過程,就是他一步步接近自己的內心,一步步對抗並重新發現生活尋求和解的過程。

故事中的所有人物都如同馬特一樣具有被隱藏的一面,亞歷克絲、斯科蒂、傻小子席德、硬漢岳父斯科特、被蒙在鼓裡的朱莉,就連一句台詞都沒有的昏迷妻子在影片開場的第一個鏡頭中也展現了無比的生命力:激情、喜悅,對瞬間的絕對享受與投入。這十幾秒的生命力為整部電影鋪下了不可磨滅的黑色基調,之後所有的喜劇片段都滲透了現實的悲劇元素。但佩恩展示悲劇的手法絕不是哭哭啼啼博取同情,正相反,他要觀眾笑,他要觀眾深切體會人物所面對的荒謬境地,然後才在笑的尾聲中一舉刺中心房,呈現真實的,血淋淋的,洶湧到難以承受的原始情感。

黑色幽默中對情感的準確深入解讀正是亞歷山大∙佩恩電影作品的標誌。佩恩至今只指導過五部電影長片,卻在好萊塢擁有一流號召力,可說是最捧演員的好萊塢導演之一:但凡佩恩片中的主要角色鮮有不被好萊塢大獎提名最佳表演獎項的。佩恩對電影選角十分在意,除了提供充的分表演空間,他在劇本改編及人物塑造方面均以「情」見長。在NPR的採訪中佩恩說「愛,尤其困難抉擇中所體現出的愛,我認為是極其美麗的。這是我想要拍攝這部電影(《後裔》)的原因之一。」我覺得最能體現佩恩挖掘人物情感潛力的作品是他在《巴黎,我愛你》中創作指導的短片《14區》(14e Arondissement)。故事中丹佛市一個普通的中年單身郵遞員大媽用剛學到的法語講述她在巴黎旅遊過程中所度過的一天,短短六分半鐘把一個人物的孤獨、巴黎的城市氣質、人與城市的關係、人物內心的情感流淌表現得淋漓盡致,感人至深。

《後裔》中佩恩所要解析刻畫的感情當然也包括愛——困境中的愛,被憤怒遮蓋的愛,被絕望擊垮的愛;但愛並非故事的全部。他想要展現的還有小說中所涵蓋的家族史,後輩對歷史的責任,丈夫對家庭的責任。而更重要的,我想,是一個父親為後代所留下的遺產。馬特在開篇自述中曾談過他對子女財產的態度:留給他們足夠的錢成事,但不多到無所事事。(Give your children enough money to do something but not enough to do nothing.)正是基於這樣的理念,坐擁萬貫家財的馬特才嚴格管理名下財產,房子、車、生活方式都是美國中上產階級的標準,日日努力專注工作。如此周密的安排與自律,卻還是忽略了妻子的感受,疏遠了女兒的世界。待到驚回首時,生活已偏離軌道,變作一次又一次的告別。馬特面對噩耗慌張,憤怒,不知所措。原來一個父親的遺產遠非「財產」可概括,困境中的清醒難,真難。

電影的喜劇元素正是來自於對這些「難」的具體刻畫。馬特必須在亞歷克絲面前重新建立作為一個父親的尊嚴,他必須在憤怒與悲傷之間走鋼絲般找到平衡點;而亞歷克絲也必須重新認識馬特,重新意識到家庭的義務與意義,這不知收場的黑色喜劇才能抵達每個人物的內心,實現戲劇手段之上的絕對真實。

最終,土地也好,家庭也好,情感的投入沒有捷徑。一個父親的遺產,一種精神的繼承,都必須歷經奮鬥與自省,必須通向生活的真相,通向責任,才能終於通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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