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羞恥些什麼？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有一種深刻的誤解令我們走上歧途，我們錯誤地認為事事盡在掌握中，以為可以毫無痛苦地選擇或去或留。不管怎樣，我只是在一個派對上，在私下裡，意亂情迷，沒人留意到。"
                                                             ——西德尼.謝爾頓，《烈火情人》

開篇第一個鏡頭，驚人地相似，叫人想起Colin Firth的《單身男子》。這確實是關於A Single Man的故事，只不過並非一個Lost and Found的主題，而是一個人逃避另一個，for Shame！

雖然做好了心理建設，法鯊裸露的速度和方式仍倒吸一口涼氣——最討厭開場即裸露彷彿驗明正身的「直白」電影，導演無一例外都在剩餘的一個多小時中四下藏起很多關鍵資訊，以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曖昧方式。果不其然，導演不停地向我們展示Brandon「羞恥」的行為和狀態，卻藏著掖著羞恥的緣由，直到最後，呼之欲出的懷疑仍舊沒被落到實處，以致於很多人都在被大量sex相關鏡頭中困惑電影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法鯊扮演的男主Brandon是個生活很規律的人——每天清晨起來第一件事，全裸著走到客廳打開電話留言，回臥室整理一下，然後洗漱。上班途中在地鐵上勾搭勾搭美女。上班時間進洗手間解決下生理需要。下班去club尋覓一夜情的機會，或者回家看電腦or招妓。雖然縱情聲色，卻成功維持在怪異的平衡中——對待自己的身體就像對待一隻寵物，規律地滿足需要，就為了防止它超出掌握地作亂。有性無愛，是縱慾也是節制。

平衡被突然闖入的妹妹打亂。當他舉起棒球棍摸進浴室準備給闖空門者一點厲害嘗嘗，不料迎接的卻是自己的妹妹。他竟然沒有迴避，她居然沒有躲閃，他對著她的裸體居然完成一個回合的對話。唯一合理的解釋，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她全裸。離開浴室，他把客廳吵人的音樂給關了，挑起妹妹的圍巾，握在手裡舉到面前，嗅了嗅。夜間，他被客廳裡傳來的她的抽泣聲驚到。她失戀了，苦苦哀求亦於事無補，這才是她突然出現的緣由。第二天，她果然要求留下，他，因為她那些撒嬌的小動作，顯然，無法拒絕。

晚間跟Boss三人聚餐，妹妹清唱《紐約, 紐約》，全場驚艷。這是一首外鄉人在紐約打拼的流浪心境的經典歌曲，妹妹唱到如泣如訴。如果仔細一點，不難發現，Brandon被擊破心防不可自控落淚的點，是那一句「It's up to you.」因為尷尬，妹妹回座後，他找了個藉口逃遁，給了Boss可乘之機。然後，自己的妹妹跟自己的Boss在自己的面前flirt。儘管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他居然沒有干涉，反而很coward地躲到樓下跑步去了。接著憤怒地將前來示好的妹妹趕出了臥室。

再然後，他有家早歸不得，便有了一次意猶未盡很不錯的約會。回到家妹妹不在，他以為她大概出去約會甚至不歸。結果尷尬地在廁所被妹妹撞破，她居然平靜地轉身關上門，露出一抹惡作劇勝利的微笑。他這邊卻尷尬到了極點，以致於情緒失控地憤怒地攥著她的肩：「What do you want from me? What do you want from me?」這還不止，筆記本裡的秘密也被妹妹發現。她識趣地離開了公寓。剩下他崩潰地打包所有的淫穢物品，棄之如敝屣。找到了之前相見甚歡的黑人妹妹，想要讓關係有進一步的發展。結果很不幸，即便有藥物的幫助，他的身體還是以最原始的方式表達了強烈抗議「He doesn't want it to happen.」

不，他的身體並沒有健康問題，出問題的是，他失去了對自己的心甚至自己的身體的掌控。所有之前讓他的生活保持平衡的方式和工具全部失效，他終於下定決心，找個藉口趕她出門——「You force me into a corner, and trap me. I got no other place to go. 」

這是一次徹底的決裂，他和她都很清楚。他的悲哀寫在臉上，他需要Sex去擺脫悲哀，擺脫身體裡的SHAME，這一次，他需要大劑量。被逼到牆角全力以赴的結果，是兩次失敗的搭訕換來兩次挨揍。一次失敗的Gay Bar之行沒有給他想要的發洩。究竟什麼是他如此絕望不計一切甚至play dirty來擺脫的比Sex Addict更SHAME的羞恥？妹妹最後這通留言，徹底而本能地呼噢，「Brandon, I need you. We are not bad people. We just come from the bad place. 」畫面切換，越墮落越絕望，越努力越無濟於事，身體裡的慾望，身體裡的SHAME都沒在宣洩中消融，it's still there。於是那十秒最純粹的絕望，成就了法鯊的坎城影帝。2011年最佳表演，木有之一。

地鐵裡的意外，他意識到這一次他可能真的失去她了，飛奔著回到家，面對一片狼藉，呼喊、祈禱、止血、求救...他的身體他的心他的腦對她皆不捨，不能視若無睹，不能見死不救，不能失去她，for ever。又一次，搶救及時，她脫險。病榻前，疲倦的她撫摸她手臂橫七豎八的疤痕，像是每一次Battle都留下一道記憶，在她的手上，在他的心裡。這一次，戰鬥的結果。反正，他沒能贏。

走出醫院，無從得知他做了什麼決定，只知道這決定艱難到讓他一走出醫院就情緒崩潰。下一個鏡頭，相似的地鐵，同一個女人，她變得熱情而主動，他卻靜若寒蟬，眼神流露厭惡且恐懼。不消說，他的Sex Addict不治而愈。但他的SHAME還在，也許更嚴重了——他從Sex Addict變成了A-sexual。

—The End—

SHAME,骨子裡的知恥，讓一些事成為不可逾越的禁忌，把最深的慾望關進最黑的暗室，關門上鎖，從此不與人言說。壓抑並不能消除慾望，只能使其在不可察覺的潛意識裡繼續累積和膨脹，時不時必須採取沒那麼恥辱的方式予以宣洩，使其回歸正常可控範圍內，不傷及生存根本。

Brandon正是如此控制著他的身體，他的心，他的生活。他的原罪，最深的SHAME是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他的妹妹。面對她的撒嬌，她的任性，她的絕望，她的悲哀，他無法拒絕也無法解決，下了很多回合仍舊是盤死棋——她手上一道道密集的割痕就是明證。兩個人的生活都因為這不該出現不該存在，卻出現了並存在著的不可抗拒無法迎接的禁忌之愛，而如風中之燭。得不到最想要的，他們兄妹倆的人生都廢了，一個濫交，一個濫情——他可以和隨便什麼人發生關係，她則可以愛上隨便什麼人。

說白了，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故事，所以導演精心設計了包袱慢慢一層層打開（重點不在為何而戰，而是如何戰），向觀眾展示了Brandon如何struggle著步步後退卻仍在打一場贏不了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