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故事•所有都化為烏有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殘破而古老的馬車，緩緩地駛在與之格格不入的倫敦城市街頭，經過了街上的汽車，經過了蜷縮在在街頭角落衣履藍衫的老漢，古老的四輪馬車彷彿是要帶著看故事的人穿越這座城市，開始講述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這就是電影大師泰瑞 Gilliam 的最新作品《帕那索斯博士的小屋》的開始，不禁讓人想到他早期的作品《妙想天開》的片頭：鏡頭伴隨著悠揚的音樂穿過艷陽照射的白雲，正當人的心情隨之愉悅飛舞時，耳邊動人的男聲卻戛然而止。浪漫的雲朵驟然被一個小小的彩色螢幕代替，電視上播放著粗製的廣告歌曲。電視購物中的男導購員介紹著中央政府推薦的新式冷氣排管，隨著鏡頭慢慢向後推動，商店用以展示彩色電視的玻璃櫥窗進入了整個鏡頭。推著購物車的「神秘」顧客經過櫥窗，瞬間一陣巨響，整個櫥窗瞬間爆炸，化為四濺的玻璃和滾滾的火團。片頭播到這裡就形成了一個有趣的對照，泰瑞 Gilliam 用鏡頭帶著觀看者穿過層層的雲朵和時隱時現的陽光，卻又用20世紀人類的偉大發明「彩色電視」打斷了這一切，在鏡頭的帶領下人類創造的物質文明瞬間打爛了上帝為我們創造的美好的世界。
如果說1985年的泰瑞 Gilliam 用那部電影告誡著世人迅速發展的物質文明可能正慢慢吞噬著我們原本美好而單純的生活，而2009年的他則用《帕那索斯博士的小屋》慰藉著人類，即使在物質高度發達的今天，仍然會有那古老的馬車慢慢穿梭在城市的街頭，講述著古老而又永恆的故事。
    若是一切從頭至尾就是那麼美好，Doctor Parnassus的故事也許就遠遠沒有那麼精彩了。因為在一切將要發生的時候，惡魔便把Doctor Parnassus引向了歧途。
                             
                               無止無盡的賭局
在故事的開始（不是電影的開始），Doctor Parnassus就像很多普通的教士一樣，對永生兩個字充滿了嚮往。於是他跌入了惡魔為他設下的陷阱。從和惡魔打下的第一個賭開始，他的命運便如同西西弗死推動的巨石，無論賭局的結果是贏是輸，都無法結束與惡魔之間的交易。
最後，賭注降落到了Doctor Parnassus的唯一的孩子——Valentina的頭上。就當Parnassus深感生命的無望而把自己的身體交付於整日整夜的酒精之時，惡魔再次喚起了他的「希望」——又一場賭局。這一次的「希望」終於把Parnassus的生命推到了沙漠，無邊無際的沙漠。他失去了生命中本該美好的一切——生命中死亡的美好，生命中衰老的美好，生命中情誼的美好——那是一切符合自然規律的生命定理。
     令人感到慶幸的是，Parnassus與惡魔之間的賭局並不會真正傷害任何局外人，包括那所謂的賭注。其實整場博弈也根本沒有什麼賭注，被侵蝕的只有Parnassus的靈魂，得到愉悅的是沒有生命的惡魔。而Valentina 從頭至尾都是她自己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她鮮活的生命。Parnassus最後面對著沙漠中的路牌，白髮蒼蒼的老人跪地祈求：「快停下吧，我不要選擇，不要再讓我選擇了。」老人倒地乞求的一霎那，生命最終得到了來自他內心的救贖，結束了整場博弈，把老人Parnassus帶回了故事的開始。
 
                               奇幻秀 世界的夢境
     如果說賭局是整部電影的枝幹，那麼Parnassus的奇幻秀便是它繁盛的樹葉。用電影中最正直善良的角色Anton的話來說：「這不是雜耍。他不是想統治世界。他希望世界能自己統治自己。」可惜的是，就因為Parnassus與惡魔的賭局，那個奇幻秀也變成了一個賭場。Parnassus製造著充滿想像而又美好的故事來吸引「遊客」，惡魔則利用了人類的懦弱和恐懼，為人們提供著「死亡的溫床」。原本美好純潔的奇幻秀瞬間變成了不倫不類的競技場，即使在電影裡曾帶給過無數婦人清脆的歡笑，但仍失去了它美麗的初衷。到了電影的最後，Parnassus在小矮人Percy的幫助下「重操舊業」。不同的是，這時奇幻秀變成了普普通通毫無噱頭的紙質小盒，但他依然在講著充滿幻想的故事。這溫情的結局不禁令我想到，每個人的童年都擁有過的那一兩本平凡無奇的小人書，它們沒有遊樂場裡雲霄飛車上的尖叫，沒有魔鬼屋裡的驚險，但卻讓我們的想像力無盡止地延伸，在我們的腦海里創造了無窮無盡的奇幻的故事。
                      
      「沒有故事，所有都化為烏有。」這是Parnassus博士在故事的開始對惡魔說過的話。惡魔對他的這番話無法相信，並用手中的黑筒封住了正講著故事的道士的嘴。「天空仍舊在下雪，風仍舊在吹，一切仍舊如此。來吧，高興起來吧，博士。我把你從這荒謬的謊話中解救出來了。現在你們可以用你們的力量做其他的事了。你們可以，我不知道，你們可以去購物，玩得開心點。你們可以學一門外語，或者去遠航。」得意洋洋的惡魔說著話，白色的鳥屎卻掉落在了他黑色的禮帽上，不錯，這是天上的信使帶來的信號，無聲地反駁著惡魔的自以為是。也許，這也是泰瑞 Gilliam作為一個導演——一個講故事的人——對「藐視故事的人」重重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