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們都活在回憶裡

從1986年3月1日到1995年5月8日。九年兩個月零七天把115分鐘的電影撐得滿滿的，沒有一句廢話，沒有一個鏡頭多餘。電影落幕的時候，人就好像跟著黎小軍和李翹走過了十年，心想，這兩個人終於算是修成正果了。

我喜歡一句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的人分開了也許永遠不再見，但是那段回憶可以一遍遍去嘴嚼。姑媽把威廉和她自己的青春韶華一起珍藏在一個箱子裡，所有的過去在她眼裡是五彩斑斕的童話，而他是她心裡不老的王子。

最美是回憶可以續寫。如黎小軍和李翹一而再再而三地分別又再見，緣份未盡，總由鄧麗君的歌牽到一起。儘管兩個人都那麼努力地不讓自己愛上對方，可是愛情這樣東西，要怎麼說呢。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應該是刻骨銘心的，所以在《暖暖內含光》里，女孩和男孩做了記憶清除手術，卻依舊在又一次相遇後再次相戀。記憶清除嗎？沒用的。更何況記憶那麼頑固地佔據心房一角。

此時他已有了妻，她已跟了豹哥。此時他們都已經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她看著他下車，看著他棉質泛黃的白襯衫的背影遠去，終於噙著眼淚垂下頭，不小心按響了汽車的喇叭。這時他慢慢轉過頭，四目對視之間，穿越了多少無奈和心酸，而終於願意接受相愛也是宿命，嘆一聲，「我們終於都失敗了。」

《半生緣》里，顧曼楨含淚說，世鈞，我們回不去了。《甜蜜蜜》里，黎小軍也這樣跟李翹說——那一陣傷感，我以為他們以後也會過毫不相幹的日子，如曼楨在街頭看到世鈞，只是淡淡地擦肩而過。各自守著心裡的悲傷和無奈。

後來他去找小婷，她去找豹哥，他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好事多磨，一切都不會那麼順利。豹哥出了事，李翹就跟著一起到了美國。黎小軍沒有等到李翹，也跟小婷分了手。他們在同一個美國過毫不相幹的生活。

美國華人的那種瑣碎和貧窮，好像回到了香港的油麻地。寂寞的日子裡，最溫存的是回憶。相互吸引的人，總是有那麼一點相似，使他們做出相似的選擇。人生何處不相逢，一座城市能有多大，總會見到的。後來李翹看到自行車上白襯衫的黎小軍，不顧一切地追上去，大喊他的名字，但卻淹沒在人潮的喧囂里。時機未到，還沒到見面的時候。

鄧麗君逝世的消息播出時，她已經拿到綠卡，剛剛定好回廣州的機票，他正在唐人街的理髮店裡剪頭。滿街都是鄧麗君甜膩的歌聲，他們又相遇了。這麼坎坷，一定會好好珍惜。有一天，皺紋會爬滿她曾經嬌俏的臉頰，她會跟兒女講起他們的故事，好像一個美麗的童話。

這就是續寫回憶的尾聲。在這續集之前，在李翹對黎小軍說：「我來香港不是為了你，你來香港也不是為了我」，之前，我以為這就是個純情故事，是李翹永遠坐在黎小軍的自行車後面唱著鄧麗君的《甜蜜蜜》。

喜歡黎明穿著襯衫和醜醜的外套傻呆呆的樣子，自行車的后座是面若桃花的張曼玉，唱著歌一路騎過沿街的精品店。聯想起《十月圍城》里謝霆鋒拉黃包車的樣子，穿著粗布汗衫和布鞋，拉著他心愛的雛菊一樣的小姑娘。那樣的他們，都好幸福好幸福。兩個人一起吃的雲吞，一起賣鄧麗君的磁帶，一起喝維他奶。只要幸福，別的又有什麼關係。黎小軍為什麼一定要把小婷接來香港，李翹又為什麼要掙那麼多錢。李翹你沒有看見嗎？黎小軍比信用卡上的那個數字重要得多。你們都不是為了對方來到香港，可是如果註定了要遇見註定了要相愛，又為什麼找藉口逃開呢？

我們都活在回憶裡，電影開頭黑白的調子也在渲染回憶的氣氛。黎小軍揣著和小婷的回憶來到香港，後來又揣著和李翹的回憶離開香港。關於小婷的回憶是一首田園詩，在都市中漸漸淡去。關於李翹的回憶卻已經刻骨銘心。只是當一個人成為回憶的時候，再去尋回卻不是那麼容易了。

還好還好，到最後他們還是在一起了，這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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