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如此

一直很愛讀愛玲的東西，尤其是小說。她的小說是荒涼的，這種荒涼全然不同於安妮寶貝之類很低淺地呻吟，在黑暗中糜爛，是一種落花流水中暗含地無奈和悲傷，從不是張揚的苦痛或者幸福。她喜歡紅樓夢，雖然描寫的年代不同，人物不同，她的筆下人物的一顰一笑間還是依稀見得到紅樓夢中的影子。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天生的作家，正統文學史上也是近來才補上她的名字，這些都不重要。傾城之戀算是她的小說中溫婉而稍帶甜蜜的了，雖然始終都是兩個人的猜疑，有保留的愛。白流蘇和范柳原，他們一直沒有很坦誠很轟轟烈烈地愛過，兩個人迂迴著，你退我進的戰爭。以前一直是不懂這種感情的，我所理解的愛情必是大開大合山搖地動，就想瓊瑤小說中傾其所有的死去活來，或者是兩個人心有靈犀雖然平淡但是默契。我不明白，他們兩個人之間是愛情嗎？還是只是一場交易？但是還是會為那個晚上的月光心中有隱隱的感動。即使不懂得也會在那種氛圍里淪陷，耳邊會有胡琴的聲音。也是因著這篇小說的蠱惑，中學時最好的朋友放棄了那個對她很好長得很像柏原崇的男生，選擇了一個單眼皮很愛而且有點點壞的但是卻給她范柳原感覺的人，她很固執地認為自己就是白流蘇，於是幾乎是很乾淨俐落的背叛了。現在想來，那時候的她也未必真正懂得，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和一個三十二歲男人的故事豈是當初十七歲的我們所能明白的。即使現在也只是隱約覺得，大約她是愛他的吧。
電影是周潤發和一個我叫不出名的女的拍的，拍的還好。很多小說拍成電影后就走樣了，越是好的小說越難。文字的魅力很容易在鏡頭中泯滅掉。就想我始終覺得紅樓夢是永遠用鏡頭表現不出來的。文字中的曖昧與纏綿總是在鏡頭的張力下變成露骨的情愛。傾城之戀也難免。流蘇和柳原之間那種因為歲月而留下地對純愛情的降低和對生活的正視，在一種兩個人的交鋒中有隱隱有真情的流露，影片中簡化成為柳原認為流蘇不愛他，是因為她不和他上床，他覺得如果真心愛她，即使不給她名分她也還是會獻身。然而她矜持著。真實中愛與不愛不是一件事情的證明，也不是一件事情就可以改變。柳原沒有那麼傻。以前一直不是很喜歡周潤發，因為我所見到的都是已經發福了的發哥了，不喜歡那種肉肉的感覺，後來雖然看了很多他年輕時候的照片，也都是中年後的形象先入為主了。但是這個影片中的周潤發卻真的很handsome，還是很挺拔，演出了柳原那種把一切掌控手中最後卻還是會真的動情的感覺。但是女主角感覺就些做作，線條太硬。印象中的白流蘇雖然表面上很平凡，其實骨子裡有些柔媚，如同張曼玉在花樣年華中穿著旗袍的感覺。影片中有幾個鏡頭印象很深刻，第一個是白流蘇在范柳原的要求下第二次去香港，柳原在碼頭上披著黃色的大衣打著傘等候，一個長長的推鏡頭，很執著的身影。第二次是兩個人走在路上，柳原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我以為他會披在流蘇的身上，但是流蘇手中本來就有件自己的衣服。結果流蘇說：「你怕熱，我幫你拿著吧。」柳原很自然地把衣服給她。突然覺得應該是這樣，不是戀愛，而是夫妻的感覺。第三次就是柳原在拖地板，看著牆上流蘇在無聊時印上的掌印發獃。然後是戰爭中柳原一直護著流蘇，當炸彈爆炸的時候，撲在流蘇的身上。最後是柳原告訴「印度公主」他和流蘇結婚了。說到底我還是被改編後的落入俗套的細節所打動。影片結尾是說為了成全她一個人的幸福，整個城市坍塌了。突然會覺得原來傾城如此。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