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現實的夾縫裡

《飢餓》、《風吹稻浪》、《曾經》••••••愛爾蘭電影總是有一種獨特的味道。房龍曾說：「愛爾蘭與眾有點不同，或者說與眾完全不同。寂寞的空氣瀰漫於愛爾蘭的角角落落，孤立的氛圍甚至於觸手可及。」

電影Albert Nobbs又一次在這樣的氛圍中，講述了一個人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生。

阿爾伯特•諾伯斯女扮男裝以在賓館裡做服務生為生。她每天的生活就是起床——上班——下班計算，並收藏小費——看看母親的照片——睡覺。在每天鎖上門之前的任何一刻，為了不暴露真實性別，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封閉起來，不看不聽不說。

20多年的如此生活，讓她成為了一個無趣，無存在感，甚至無性別的人。她表情少，話更少，甚至不會講一個笑話。她的行為舉止變得很像個羞澀的小男人，可她內心還認定自己是個女人，所以第一次穿回女兒身，她選擇了有披肩的花裙子。在海灘上，她張開兩臂，向前奔跑，卻馬上就摔倒在現實冰冷的地上。

做個男人嗎？她沒有男人的慾望，又怎能奢望找到一個美麗的小女人來消解餘生的寂寞？除了幻想美麗的小女人在壁爐前織毛衣帶來一副家的溫馨景像，她甚至都沒有想過在求婚前去擁抱親吻一下那個女人。

空白而簡單的頭腦，讓她看不出來同為男裝的郝伯特「先生」是個同性戀，郝伯特和凱薩琳之間，有愛也有性。

在那個女人沒有任何權利的時代，作為第二性已經在社會中處處受到壓抑和欺辱，那麼不能做男人，也做不回女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諾伯斯「先生」，豈不是更加悲慘？

很多人詬病電影裡阿爾伯特模糊的內心世界，但竊以為這正是電影精妙之處，它生動地刻畫了一個壓抑自己，處處小心的人，是怎樣成為一個根本不會追求幸福，也不知道什麼才是她的幸福的人的形象。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敏感而脆弱的人，很容易被困在夾縫裡，無處可逃。

當然阿爾伯特的世界並不全然是灰暗，溫馨的時刻來自於她大膽而現實的夢想——用攢下來的500多磅小費，開一個像樣的小店。看過電影之後，我找到了電影原聲碟，關於小店的配樂，都特別夢幻而溫情。

而作為同類的對比項，郝伯特「先生」就是一個相反的例子。她自信，高大，強壯，幽默，又善解人意。她敢於反抗不公，也敢於佔有自己想要的東西。看看這些描述吧，除了善解人意和幽默之外，幾乎全部是男人的特點，所以她可以吸引身邊的女人們，無論是賓館裡的女侍，還是那個吝嗇，虛榮，卑鄙的老闆娘，都爭著對她表現關心，或是賣弄風情。真正的魅力，正是跨越男女界限的吧？

抑或說，這根本就是一個男性特徵的世界？女人，尤其是社會底層的女人，除了依附於男人，只有具備了男人特徵的人，才能頑強的生存在這個殘酷的世界。

又或者說，女性之所以成為女性，是後天培育的結果？（參見《第二性》）

故事雖然悲慘，情節卻絕對充滿了輕鬆詼諧的笑點。大多來自郝伯特「先生」，比如，她促狹地打開襯衣給阿爾伯特看她那特別大女人的身體的一刻，觀眾大概都會在心裡讚嘆一聲：媽媽咪呀！

電影中還有很多豐厚的內容，比如貧窮帥氣的喬伊生在酒鬼家庭，連字都不會寫，他是個壞人嗎？也不全是吧。比如子爵浪蕩寄生生活作為對比，點到即止地控訴社會的不公。比如喜歡喝得醉醺醺的醫生卻總是說出富有哲理的話：We』re both disguised as ourselves. That’s a good one,eh?

至於幕後，導演羅德里格.加西亞是大名鼎鼎的作家馬爾克斯的兒子。配角也都不弱。比如「亨利八世」飾演的子爵，他的「凱薩琳王后」飾演的女侍瑪麗（真是一個性感有魅力的女演員）。

還有特別好聽的片尾曲lay your head d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