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之罪，無需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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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言語之物
    無需記取
    如果能生活在沒有語義內涵也沒有意義的世界裡
    即使你被華麗詞章所報復
    那些也與我無關
    即便你在寂靜地流淌著鮮血
    那些也與我無關
    你溫柔的眼中所含的淚水
    你沉默的舌中墜落的痛苦
    我只會遠望這些然後離去吧
    如果我們的世界裡沒有語言
    你的淚水裡
    有著果核般的深意吧
    你的一滴血里
    迴蕩著讓全世界的黃昏都戰慄的晚霞之聲吧
    言語之物
    無需記取
    幸而我習得了日語和其他些許外語，
    才能止步於你的淚水之中
    才能從你的血中，
    孑然踏上歸途
    ——田村隆一 《歸途》」
    這首在電影《戀之罪》中反覆出現的詩，似乎本身就有一種魔力，不但兩大主角——菊池いずみ與尾沢美津子以此惺惺相惜，導演圓子溫也藉此實現了一場與詩人田村的心靈交會。
    第一次看園氏的電影，味蕾雖已被全然釋開，仍無法道出其中滋味。這是一部惡與善融合得讓人嘆為觀止的電影，充滿了不忍抨擊的醜陋與無法抗暈的美好。電影名曰《戀之罪》，意在通過一段似乎離奇又發人深省的故事，引導觀眾對「戀愛」罪名的追溯與拷問。然而，普天之下，認同「戀愛」有罪的芸芸眾生恐怕寥寥無幾吧。誠然，尋常的、平凡的、哪怕是鬧得驚天動地的戀愛，只要在道德與倫理的法度之內，是當真不會被「判罪」的。而導演此番也沒有挑戰人們傳統的戀愛觀，而是藉助他比較擅長的畸戀、淫亂、背叛、殺戮、截肢等陰暗題材，製造出足以讓人怵目驚心、不寒而慄、全身酸麻的結局。在這裡，需要特別的澄清的是，我認為導演自始至終沒有表現出任何主觀的、對「戀之罪」的懲戒或鞭笞心理，他只是扮演著一個陳述者的角色。雖說是客觀講述，但也絕非橫眉冷對。片中，導演通過一系列細微的、頗具溫馨感的鏡頭，有意無意地表達著自己對沉淪在「戀之罪」裡的女主角一絲熱意的觀照。例如菊池いずみ全祼笑對自家的穿衣鏡，風情萬種地嫵弄著髮絲與胴體，一遍遍高聲叫賣，展示著便利店賣烤腸的女服務生模範的串詞與氣場，那一刻的她，興許是全世界最快活、最輕鬆、最自得其樂的女人；又例如溫文而雅的大學文學系副教授尾沢美津子，在偌大的講廳裡，極具感染力地講授著田村隆一的《歸途》，那粉潔的面容、那淡紅的雙唇、那意蘊悠長的淺笑、那時光洪流也不忍捎帶一分一毫的聲音……舉手投足間哪是教學啊，簡直就是演繹！很可惜，這般溫情、這般淳厚的女人終逃不過「戀之罪」的壓迫。
    值得一提的是，電影果斷運用了劃分章節的手法，為其增添了不少節奏感。當然，巧妙的不只是形式。導演並未循章照節地一層層鋪陳故事情節，而是將其略微打亂，再運用章節串連起來，讓原本單調且帶有陰冷基色的敘事顯得不那麼呆板和深暗。情節有些許跳動、但整體穩健而富有張力，虛實掩映間足見園氏謀篇佈局的功力。
那麼究竟「戀」有幾宗罪呢？導演並未分條分款地羅列，但觀眾卻可以辨析得很明澈。原因何在？我想還是歸功於導演本身。園氏的確很清楚想要表達什麼，表達到什麼程度適可，且有能力去做一些支撐、掌控的處理。我個人認為《戀之罪》中主要表現了以下五宗罪。
    1.戀之第一宗罪——以愛之名圈束自己不愛的人
    犯人：菊池いずみ的丈夫。
    第一宗罪，應該是導致菊池いずみ悲憫人生的源頭。犯人恰恰是いずみ的丈夫——那位道貌岸然、渾身流淌著浪漫主義血液的愛情小說家。他用令人艷羨的美好婚姻圈束、甚至可以說是豢養著賢淑、溫婉、千依百順的いずみ。給予她的唯一一點性的關懷，竟是獎賞性、玩味性地讓她觸摸出浴後的dick——是想達到望梅止渴的功效嗎？因為愛著、崇拜著自己的丈夫，她甘願當好日復一日的家庭主婦；但同床共枕卻真是「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又如何安撫得了她內心洶湧澎湃的情慾？她不是放蕩、只是在聆聽自己心底的歌唱……
    菊池夫婦感情生活的這一部份戲，細節刻畫得非常生動；但更為出彩的地方在於導演特定情節的安排與懸念的設置。電影中有這樣的一個場景：座無虛席的講堂里，迴蕩著無比激情的誦讀聲。小說家菊池正忘我地沉醉於自己文字，無比愜意地享受著被欣賞、被讚嘆、被景仰的感覺。他哪裡知道，台下的聽眾中，有那樣一位身著素雅和服、款款而來又亭亭而立的女子，面對著從不與之行房的冷漠丈夫，諦聽那些關於男歡女愛、翻雲覆雨的無比動情的詞句，她難掩心中奔騰的渴望與滿足，燦爛而幸福地笑了，光彩照人。彷彿她認定這就是她頤享性愛的唯一時機。多麼諷刺而可悲的情節！
    看到這裡的時候，我在想，小說家這類人物真是太奇譎了，難道沒有絲毫的性經歷也能寫出如此撩人春思的深切文字嗎？姑且算作是導演設置的一個懸念吧。我還在自以為是地感嘆，悲情的いずみ，只怨自己嫁了個「無慾無求」的男人罷了；而菊池即便取得再高的文學成就，充其量也只是個精神愛情寫手罷了——同樣可悲。
    而導演卻用一個讓我意想不到卻又不得不拍手稱絕的高潮來響亮地嘲諷了我幼稚的推想。一晚，客人打電話召妓，雞頭首先安排的是美津子開工，不曾想碰到的竟是老主顧，他對人老珠黃的舊面孔已不感興趣，立馬要求換人，いずみ被當作VIP級客服極不情願地接受了來到「魔女俱樂部」後的第一單生意。她來到客人的房間，意外發現眼前正與美津子have sex的竟是自己的丈夫。那副污穢至極的神情、那具骯髒不堪的皮囊、那陣摧枯拉朽的呻吟……她無法相信眼前荒淫無度的嫖客竟是自己一生中最為崇敬的、志趣高雅的丈夫。她發瘋似地騎在丈夫身上，討要著屬於自己的卻一直沒有得到的東西，她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但此刻，卻已不是享受，是虐心；而自己一直以來視為「知心姐姐」的美津子，明知丈夫的德性，仍舊故意將她往墮落的泥淖里一步步地推。那一刻，美津子在張狂地大笑，而いずみ亦失去了最後一縷心向陽光的意志。
    2.戀之第二宗罪——以愛之名迷戀自己不該愛的人
    犯人：尾沢美津子。
    3.戀之第三宗罪——以愛之名背叛自己愛著的人
    犯人：菊池いずみ。
    4.戀之第四宗罪——以愛之名懲罰違背自己的人
    犯人：尾沢美津子的母親。
    5.戀之第五宗罪——以愛之名沉緬於墮落的自己
    犯人：尾沢美津子、菊池いずみ。
    ……（鑒於時間精力，後幾點不作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