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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The Help

相助/姊妹(台)/写出友共鸣(港)

8.1 / 495,458人    USA:146分鐘

導演: 泰德泰勒
編劇: 泰德泰勒
演員: 艾瑪史東 薇拉戴維絲 奧塔薇亞史班森 愛莉森珍妮 西西史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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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任銳銥

2012-02-29 16:14:05

密西西比在燃燒


《幫助》最終證明:驚天動地的轟塌,從來積累自靜默的細小裂紋。無論生活,還是電影。


必須承認,歐巴馬當選美國總統,已經改變了娛樂影像中黑人的地位。近幾年的黑人電影,除了《臥底肥媽》、《小姐好白》等帶領著一波不正經,坐實黑人賤格喜劇的亞類型片地位外,還靠斯派克李一系東海岸高知菁英,思考種族血液里沉積的苦難。兩極分化之下,這部拿黑人問題說事兒,卻大事化小變作女人瑣事的《幫助》,倒是成了黑人電影的異類。


1960年代初的密西西比,還秉持著80多年前吉姆克勞所賦予的它的畸型權利:黑人母親不得與白人母親同屋哺乳,白人與有色人種的書籍不得交換,黑人不應該與白人共用一個廁所……白人們似乎還在做著黑奴時期的春夢,對北方漫天的示威遊行視而不見。然而,一堵高牆的崩塌往往始於細小的裂紋,一顆微小火星也能引燃熊熊烈焰,而《幫助》中那13位卑微的黑人女性,正是這場撼動整個時代的民權大火的燃點。

影片雖然以艾碧蓮的自述開始,先扔給觀眾的卻是一群穿著花裙子、梳著高髮髻,養尊處優、說人閒話的南方小姐們。午餐會、橋牌日,戰後經濟復甦不只豐盈了餐桌,還縮短了女人們的裙擺。沒時間抱抱自己女兒的小婦人,忙著買塊花布裁條時髦的花裙子。滿大街的女人都身姿搖曳,去影院看《埃及豔后》——福克斯用4400萬堆出來的奢華女王。但電視才是60年代真正的精神領袖。女人們在裡面聽說了可怕的同性戀,男人愛男人,女人愛女人,這是病,可以治。女人們還看到傑奎琳甘迺迪的高髮髻、高腰褲,摩登大都市的風潮樣樣學來,至於第一夫人宣揚的婚後自主獨立,聽聽算吧。

從群戲的成效來看,《幫助》倒是花了更多時間從奧爾森女子學院畢業的那撥世俗婦人們。因為當男人穿著深色西服,為養老婆孩子、房貸車貸把自己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女人們聊著八卦說著裙裝,忙著把自己打扮漂亮,炫耀美利堅爆棚的實力。成打成打的粉藍、粉紅、粉黃,中產階級的婦人們伴隨著搖擺樂,揭開了天性解放的自由序幕。

1963年,密西西比的陽光似乎也讓巧克力派都更加甜蜜,種族隔離法的陰雲也被裝飾上金邊。沒多少人記得,100年前林肯簽署了《解放黑人奴隸宣言》,人們對黑奴最近的回憶還是1934年的《亂世佳人》。平等,但隔離。《幫助》的調調多少有點像好面子講講排場的西麗,後者用慈善晚宴上對女僕們的致謝粉飾各種不公的對立,前者則是用六十年代的垂涎欲滴做黑白兩色的背景。

六十年代對大多數黑人女僕而言,仍算好年月。並非拿著最低的工資、最基本的社會保障。一週工作五天,還有週末能同上帝說說心事。這已經是老祖宗幾輩子偷不來的閒適。空的時候,願花上幾個小錢,還能去湊熱鬧看場電影,只要記得從劇院邊角的後門進場,在後座看電影時少說話、不喧囂,不要打擾同在觀影的白人們。不願做飯的時候也能去茶餐廳買點現成的,只是僅有吧檯邊零星幾個座位才供黑人使用。

對種族問題影片總有點漫不經心,在拉開距離的大全景中,把種族隔離法的狀況當成六十年代風情來展示。而那些廣播、電視中的節點性的罷工、遊行、宣講,也難得給個超過三秒的特寫關注。好像有色人種的問題是個太沉重的話題,而它想說的不過是六十年代的傑克遜黑人生活。於是女僕們興許聽說過八年前一個叫做羅莎帕克斯的黑女人,但於她們而言這個代價付出的太大。我不屈服只能給你帶來棍棒。不要反抗在月梅被逮捕的那一刻艾碧蓮喊出的,才是幾百年來埋藏在黑人心中的底線。

於是《幫助》甚至沒有給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露臉的機會,刻意避開宏大正是它的目的。「我的祖母是家奴,我的母親是女僕,我還是女僕。」艾碧蓮憂鬱得如同布魯斯的講述,已足夠訴說幾個世紀積蓄的苦難及壓抑。當明尼為了幫補家用,讓女兒輟學去當女傭時,一段逃不開的傳承已經足夠說明個體的渺小以及無奈。「為白人做飯時,要用泥自己專用的勺子品嚐……為白人煮咖啡,要擺在他們面前,你不能遞給他們,因為你的手不能碰到杯子。千萬不要打他們的孩子,打屁股的事情白人喜歡自己動手。」一個長句,一場短戲刀子嘴明尼瞬間用鍋碗瓢盆點盡黑白隔離的真相。而她的最後一句話,「永遠不要還嘴」,則在自身對照下點出黑臣服於白的種族實質,以及那些從不曾真正卑微的心。


有些根深蒂固,是無法想像的。不過當頤指氣使的西麗,聯合一眾姐妹孤立搶走她的前男友的希莉婭時,這個小肚雞腸的女人對女僕會做下多少刻薄事倒是可以想像的。

其實希莉婭這條線索,是《幫助》最大的軟化劑。一方面,她的天真大波妹形象,引來的嫉妒排擠,成了黑白隔離的參照系。什麼衛生紙畫格計數,推廣女僕獨用廁所,為非洲兒童籌款卻不願幫助願以勞抵貸的女僕月梅……似乎都成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可笑戲碼。另一方面,她對明尼毫無芥蒂的親昵態度,則同尤金娜一家、西麗母親一起,徹底柔化了有點尷尬的種族對立。

然而瑣碎的生活之外,仍有血淋淋的苦難史等待著。西麗有句話是認真的,「種族問題是不能開玩笑的。」尤金娜一家善待女僕的傳統,抵不過外人的一句質疑,29年的恩情抵不過約定俗成的傳統。而黑人所要面對的問題,也不僅僅是公車後部的黑人區或房屋外一間簡易廁所。在影片中後段,《幫助》成功地將黑人女僕生活中最常見的兩件小事,從瑣碎上升到了控訴的級別。前者靠一場暴風雨。在這場死了10個白人、8個黑人的風暴中,西麗依舊對馬桶歸屬權堅持不已。後者靠一次真實的槍擊事件,消息一傳開白人司機的反應竟是清退黑人乘客。黑人是小偷、犯罪者、疾病的源頭,他們的生命毫無價值。《幫助》從未加強這一觀點,但它讓明尼擔心,某日提早回家的福特先生,會一槍把自己打死在未打蠟的地板上。再讓艾碧蓮講出,她的兒子被撞傷後,白人是如何將其扔在黑人醫院門口,摁下喇叭便揚長而去,讓人唏噓。

傑克遜之外民權運動的高漲氣焰,多少影響了密西西比陽光折射的角度。「我們被困住了。」艾碧蓮的恐懼是真實的,他們所說的平等,讓企圖投票的人死在了自家門廊前。而她不知道會否因跟白人女人多說幾句話,而身遭不測。最終靠著上帝之手,尤金娜得以車停在兩條街口之外,喬裝打扮,低調入戶。艾碧蓮在自家屋中拘謹地說:「我們家從未來過白人。」如何在自己的領域處理平等的黑白關係,對她是件陌生的命題。而當她從被訪問的不自在,轉為自述的自得,影片未曾渲染的民權運動,也終在黑人女性這一最底層身份話語權的跨越中,有了點星星之火的意思。

月梅被捕之後,其他十一名女僕的加入,多還是同明尼的屎派一路——抑制不住的民憤。而當這本書出版的時候,美國民權運動早已如火如荼。《幫助》除了如願以償將西麗小姐逼到崩潰邊緣外,似乎並未帶來更多東西。它在白人太太們的手上,就如同《保姆日記》於我們,緋聞別冊而已。它在1964年的《民權法》而言,沒有決定、沒有輔助,更像是一響粉藍色的禮花,是旁註一般的存在。

而艾碧蓮的被辭,雖試圖用出走解讀某種意義上的失敗,卻也標示出另一場漫長黑白角逐。當他們花了整整62年,用奧斯卡影后影帝的雙料黑面孔更新了《亂世佳人》的黑奴形象,卻僅在此後的35年,就見證了黑人站上美國政治的制高點。

為什麼你是黑人?因為我喝了太多咖啡。

也許我們該記住這則笑話,因為它亦將成為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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