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存在的救贖

        有些電影，讓你看完感覺到溫暖和希望。有些電影，讓你看完感覺到絕望和空虛。
         園子溫的《戀之罪》，就是後者。
        女主人公泉開始時，是一個家庭主婦，賢淑端莊。她每天的生活內容就是晚上等候作家丈夫回家，早上照顧他出門。
        具體到鞋子的擺放位置，他習慣用的香皂。都要按照他的方式。如果不正確，會受到他的漠視和苛責。
        她更像他擺放在家裡的一個保姆。沒有思想和情感上的交流。也得不到她想要的關心和親密。
        他從不碰她。讓她看一下他的身體，都是他對她的一種恩賜。
        甚至每天走出家門，都不會回望她一眼。
        這樣的生活讓泉失眠，窒息。她想要改變，開始走出家門。
        最初只是在超市推銷香腸。又被哄騙去拍攝色情錄影。
        泉在性上的覺醒，來得突然而猛烈。
        那樣迅疾的速度，果然失控。
        她從最初的羞恥，到後來的放縱，居然從這種畸形的關係中，中得到了滋潤，煥發出了快樂的光彩。
        或許是，從男人的讚美和注目里，泉一直匱乏的自尊和虛榮得到了滿足。
        在和一個試吃香腸的顧客做愛時，她想的念的是，自己即將過生日。
        即使那人並不關心這個。只沉迷於她的身體。
        當泉日漸開放，衣著暴露的走在街頭時，很享受這種和從前徹底不同的放蕩。
        那似乎意味著她擺脫了丈夫的專制。擺脫了生活的沉悶。擺脫了她所有的缺失。
        甚至在丈夫面前，她也變得自信了許多。不再像從前一樣，渺小卑下。她有了自己的秘密，彷彿就有了自己的價值。
        然而生活還是有很多事情，是她無法意料的。
        比如遇到那個變態男子，喜歡使用顏料球的人。
        他的出現，最初很羅曼蒂克。他會看著身邊那些出入情人旅館的人們說：「看，他們都在找尋城堡。他們想發現城堡，但他們找不到，他們就一直在尋找。」。
        他帶泉走，去他的「城」。
        然而這一切並非浪漫邂逅。後來的劇情發展證明，他開著「魔女俱樂部」，養著很多小姐，做純色情行業。
        不知為什麼，泉總是遇到這樣一些危險的人。
        
        這時候的她還是愛著丈夫的。在被變態男子脅迫，不得不向丈夫說謊時，還會內疚難過。還會流淚。
        她還渴望著丈夫的溫情。
        卻一直在放逐的路上，越走越遠。
        最終宿命般，遇到美津子。
        有時覺得，更多的時候泉很單純，缺乏判斷力。還會受到他人的引誘。
        比如美津子，就深深誘惑了她。
        她本能的一直跟著美津子。
        或許因為美津子提到了「城」。
        有著某種共鳴。
        每個人，其實都在尋找著理想之城。那是一種象徵，那是我們在對生活迷茫困惑時，渴望著的出路。
        雖然美津子只會將她帶往迷途。
        但泉仍舊飛蛾撲火般，跟著夜晚的妓女美津子。
        她缺少思想的力量。
        泉去大學找尋美津子時，美津子正在她白天的身份之中，是光彩照人的大學講師，在課堂上，念田村隆一的《歸途》：「言語之物，無須記取，而幸而我記取了日語和其他些許外語，我才能止步於你的淚水之中，我才能從你的血中，孑然踏上歸途。」
        這一刻陽光灑落，美津子很明亮，氣質超群，讓人無法想像她陰暗醜陋的那一面。
        只是她在泉面前，坦露這一切的罪惡。
        包括與學生性交易，接客，與父親的私情，母親的仇恨。
        美津子都做的坦然、灑脫，彷彿她那糜爛的生活理直氣壯。
        她告誡泉，和不愛的男人做愛要收費。
        於是泉就記住了這句話。
        開始「捍衛」起自己的「權利」。
        美津子最讓泉感到絕望的，莫過於，讓泉看到，原來自己一直崇拜、引以為傲的丈夫，居然一直召妓。
        他每天從來不親近自己家中的純潔妻子，卻在外面荒淫無恥。晚上再風度翩翩的回家。
        美津子甚至讓泉親眼目睹，自己的丈夫和她翻雲覆雨。
        泉所有的信仰和希望，全部轟然倒塌。
        ……
        你可以體會她那時絕望的心境。
        包括和美津子的廝打。
        在美津子母親的唆使下，扼死了美津子。
        然而美津子是含笑而去的。死亡是她願意接受的歸宿。從年少時，和自己父親的不倫之情開始，她就已經徹底毀滅了。美津子找不到自己的那座「城」，也不願再受這種活在世間的分裂和煎熬，寧願死去。
        美津子的死，使泉也徹底淪為了妓女。
    泉化了濃妝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生機。從她的眼中，已經看不到最初的憧憬，改變時的光芒。有的只是麻木不仁。
    她不再是主動控制改變生活的那個女人，而是被生活輾過，被這個醜陋的世間所壓倒。
    她不再像剛開始墮落時那樣，享受性愛的愉悅。只是本能活著，被嫖客侮辱和損害。
    她唯一唸唸不忘的，是自己第一次見到白天的美津子時，那一幕。泉緩緩走入講堂，美津子正念著那首詩：「言語之物，無需記取，如果能生活在沒有語言意義也失去意義的世界裡，即使你被華麗的言語所報復，那些也與我無關，即使你在寂靜的流淌著鮮血，那些也與我無關，你溫柔的眼中所蘊含的淚水，你沉默的舌中墜落的痛苦，我只會遠望這些然後離去吧。如果我們的世界裡沒有語言，你的淚水裡，有著果實之核般的深意吧，你的一滴血里，迴蕩著讓全世界的黃昏都戰慄的晚霞之聲吧。言語之物，無須記取，而幸而我記取了日語和其他些許外語，我才能止步於你的淚水之中，我才能從你的血中，孑然踏上歸途。」
      她彷彿又見到美津子的微笑和光芒。像她最初被吸引一樣，泉露出心甘情願的笑容。
    即使，和美津子的親近，並沒有使她尋找到心目中的「城」。而是使她從此，和美津子一樣萬劫不復。
    但她似乎仍舊沒有後悔。或許是因為，從此揭開了生活的真相。那樣赤裸，那樣真實。
    至少她尋找過，美津子的那首詩，那一幕，是她曾經看到過的唯一光亮。
    片中所有的人，都活在他們各自的痛苦之中。都在掙扎，都在試圖突破。然而沒有一個人，真正得到解脫。
    這個世界裡，有太多的罪。「戀之罪」，只是其中一種。
    不知道很多人，面對類似的問題時，象泉一樣，是寧願活在虛假的幻象里，還是直面那些慘澹的現實。
    是執著追求著自己的信仰，還是像美津子一樣，被沉墮的力量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