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鞋》：被戰爭閹割的驚悚

咋看《繡花鞋》，很容易讓人聯想文革盛極一時的手抄地下文學，而月末即將上映的驚悚電影《繡花鞋》，和肅反特工題材的驚悚小說《一雙繡花鞋》豪無瓜葛，時代也從解放初期穿越到了建國前夕，地點由霧都重慶移駕江南水鄉。

時值國共戰爭最慘烈後期，原本繁華的江南小鎮，只留下了身殘男人以及婦孺老幼，戰爭的恐懼用另一種方式籠罩著江南水鄉。就像是今時不少西南山鄉，青壯年奔赴城鎮打工，只留下老人和孩子留守。不同的是，今時的西南山鄉，青壯年背井離鄉為了養家餬口，而1948年的江南水鄉，健全男人都成了戰場上手足相殘的機器。

《繡花鞋》的故事並沒有鎖定鮮血淋漓的戰場，而是把鏡頭對準了似乎平靜和井然的水鄉：車伕丁大山的被害，打破了水鄉岌岌可危的平衡，同時拉開了故事嫌疑的大網。依據現場六寸半鞋印和一隻繡花鞋的線索，鄉紳們把兇案的禍首鎖定以刺繡著稱的蘇二（林心如飾），而作案的動機則被定性為通姦。按照家族宗法的舊制，鄉民們瘋狂地將美麗的蘇二沉了「豬籠」。然而死亡的陰雲並沒有就此散去，隨之而來的是接二連三的命案，而命案均與繡花鞋有關，甚至有人看見已被沉屍的蘇二的飄然出現，恐懼籠罩了水鄉……

《繡花鞋》由林心如、莫小棋和惠英紅等主演，導演則是因《人在囧途》一時被受讚譽的港籍導演葉偉民。葉偉民九十年代執導《古惑仔情義篇之洪興十三妹》上位，後拍過《安娜與武林》、《炮製女朋友》等系列廣為人知的行貨。2007年，葉偉民與陳可辛聯合執導《投名狀》，只可惜光芒都被陳可辛搶盡，直到2010年，葉偉民憑藉一部低成本喜劇《人在囧途》四兩撥千斤，一時間在國產小片市場激起了好大一朵浪花。

《繡花鞋》並不是葉偉民第一部「水鄉」電影，早在2005年，葉偉民就曾攜手林心如拍攝過一部不太成功的《星光大道》，其中兩位主角便是出自江南水鄉。葉偉民的《繡花鞋》再度攜手林心如，並將鏡頭對準江南水鄉，對準了曾經維繫了千百年的家族宗法制度，我猜想，應該是某種故土情結作怪。

相比《繡花鞋》里驚悚故事，我更喜歡故事背後隱匿的幾條輔線。

其一、消亡的家族宗法。沉「豬籠」固然不是什麼值得傳承的文明，但它代表的是千百年來維繫鄉土平衡的家族宗法。在法治不健全的封建王朝，家族宗法是社會道德的最高制度，即便在立憲的民國，家族宗法依舊還在一些鄉土上發揮它的餘溫。遺憾的是，維繫血脈親緣和鄉土平衡的家族宗法1949年後，並沒有得到與時俱進的改良和救贖，而是當做了新建制的腫瘤，被迅速割除消亡，同時給如今這個六親不認的時代埋下了伏筆。

其二、被戰爭閹割的望族。在戰爭面前，即便是望族也不能倖免。業已沒落的沈家兄弟，無法躲避兵禍給他們帶來的厄運。二弟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大哥沈宣白所在的74師在孟良崮一役全軍覆滅，他雖然僥倖逃出生天突然返鄉，卻被戰爭剝奪了做男人的能力，進而引發了妻子一系列不軌。沈宣白是被戰爭閹割的人生，而他的家庭亦代表被戰爭閹割的人性。比起被戰爭閹割的恐怖，蘇二和她的鄉親經歷的鬼怪驚悚，那就小兒科了。

可能也是出於我個人偏好，也可能出於審查的尺度，我覺得導演對戰爭的思考和濃郁的鄉土情懷並沒有得以充分展開。而如果把《繡花鞋》當做是社會進步對封建禮教的宣戰——蘇二被豬籠「豬籠」之後，「害死」她的那些家族宗法代表一個個被「革除」性命——那只能說太恐怖了，那麼多無辜的生命還沒有得到救贖，就一一在恐懼中死去，這種時代的聚變帶來的劇痛恕我無法承受。

【曾念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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