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瑪蓮娜到洛晴川

      在影評之前，先說兩件閒事。

    我這把年紀，已經很久不看娛樂新聞了。偶爾掃了一眼娛樂新聞標題——舒淇因力挺甄子丹，被網友扒舊照。當年舒淇在金馬獎頒獎禮上那句話可謂震懾人心，「我要把脫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回來。」幾件衣服穿了那麼多年，還是沒穿回來。
    你看，時到今日她即便混到了文藝片女王的封號，一有風吹草動，還是有人忘不了她自己都急於忘掉的歷史。這個世界既有點善忘，又有點死纏爛打。不知為何我堅信，那些扒她舊照的網友，絕大多數是女性。剩下不多的男性，不是偽娘就是gay。
身為女性中一員，我當然更明白女性的陰暗。

    芒果台熱播《宮》的時候，我媽恨不能天天守在電視機前，半夜不睡覺也要每集必追。看著一幫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關係，跟真實歷史更沾不上邊的清宮女人們，為了皇帝的寵愛、妃子的封號，明爭暗鬥，頭破血流。女性觀眾對宮斗劇更感興趣，換句話說，女人對女人之間的傾軋更感興趣——因為不論是十八世紀的清朝皇宮，還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中國，場景換了一輪又一輪，女人身邊上演的卻永遠是同性之間的嫉妒、猜疑、爭奪和中傷。

    地球那一邊的義大利，二戰期間的西西里小鎮，有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叫瑪蓮娜。這個電影表達的東西有很多：一個男孩的性啟蒙過程，大眾對於異己的壓迫，或者其他的什麼。而讓我感興趣的，是這部電影反映出來的女人對於女人的壓迫。
    瑪蓮娜正如那位強姦她的猥瑣律師所說：「最大的罪就是太美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到挑起所有男人的情慾也不是她的罪過。被墨索里尼政府洗腦的義大利小鎮人民，當然不能指望他們能有多高尚。但是，男人們只是想得到他，想佔盡她的便宜，得不到便罵一句「蕩婦」，僅此而已。真正對瑪蓮娜實施迫害的，卻是小鎮上的女人們。
    太過美麗，對於男人來說是伸手夠不到的枝頭的果子，是小男孩午夜夢迴的性幻想對象。而對於女人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威脅。她的美艷不可方物，映照出自己的平庸乏味，她的風情萬種，更是勾引自家男人威脅家庭安全的利器。
    這樣的女人，同性當然會在她落魄時踏上一腳。

    很多女生，提到舒淇會眼神複雜地說：「雖然她曾經犯過錯，好在已經改邪歸正。」——我總會很莫名奇妙，拍個三級片就叫「犯錯」？莫說這好歹也叫「為藝術獻身」，就算是年輕時當過妓女，也稱不上什麼「錯」。路有千千萬萬條，怎麼總有人熱衷當道德衛道士。女權主義鬥爭了幾十年，最大的威脅卻來自同類。

    女人們愛看宮斗劇，其實跟愛看偶像劇一個道理——產生代入感，以為自己是女主角。在千千萬萬的同類鬥爭中，「我」偏偏是獲得勝利的那一個。這讓她們產生巨大的幻覺，要不然，沒法面對隔壁張媽的老公比自己丈夫有錢，單位老李的兒子比自己閨女有本事的現實。
 
    她們最希望的，當然是擁有瑪蓮娜那樣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美貌。如果沒有，那就站在她的對立面，猜測紅顏一定是禍水，或者趁機對她吐一口唾沫。當然最好，是擁有洛晴川那樣的運氣，在險惡的後宮爭鬥中拔得頭籌，順帶拐走一個王宮貴胄。如果還沒有，就只好每天對著滿螢幕的宮斗劇，花痴流口水，罵罵奸角是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