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愛恨，關於尊嚴

剛上高中的時候，才有MP3沒多久，讓jimi幫我拷了很多她推薦的歌，其中就有Gloomy Sunday。往復綿延的旋律，莎拉布萊曼天籟般的嗓音，和jimi對這首歌傳奇色彩的描述，讓我一聞旋律便心弦緊繃，當時，我還不知道有部電影叫《Gloomy Sunday》。

最近一度迷戀上以城市色彩作為故事基調的影片，比如《午夜巴黎》，比如《情遇巴塞隆納》，偶然在部落格上看見那句「每個人其實都想一箭雙鵰，一是肉體，一是性靈」而決定看看這部片子——恰恰好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週日，雖然是在這一天佈滿星空的晚上。能填飽肚子的，和能餓壞肚子的，都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下去所缺一不可的，也許行屍走肉般的存在不需要性靈，但那樣也算不上真正的活著吧——在巨大的罪惡感中度完餘生，是否算真正的活著，這是個疑問。

看《情遇巴塞隆納》的時候，我驚訝於兩個女人與一個男人的完美平衡，而在《布達佩斯之戀》中，我又遇見了兩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的共處。不願意舍其一，便會全部失去，這是活生生的教訓，所以我對伊洛娜與兩個匈牙利男人的關係感到意外，但或許天使真的可以做到別人所不能的，更何況三角形的穩定性是他們的黃金法則——那個集天使與魔鬼於一身的德國軍官便無法共存。影片從頭至尾一直是以人的情感主線，而情感是那麼複雜多變，於是愛慕和仇恨也是本片的主題。很少有影片能夠像《布達佩斯之戀》這樣在細膩而優雅的敘述中重現戰爭的罪惡，甜蜜而隱隱作痛的旋律讓整部影片充滿了浪漫氣息，戰爭則是粉色氤氳中的一抹烏煙。這不是一部以二戰為主題的電影，但我忍不住想到嚴歌苓的《金陵十三釵》和哈金的《南京安魂曲》，這也許和我生活在南京有關。和《金陵十三釵》一樣，以獨特的視角觀察戰爭，並以戰爭中的女性元素作為切入點，唯美的畫面中以少許色彩裝點沉重的主題，卻更加凸顯人性的複雜；和《南京安魂曲》一樣——儘管這部小說尚未被拍成電影，以侵略者的野蠻暴力和受虐者的尊嚴喪盡相對比，放大每一個個體的愛和恨，以及情感的力量。

我想起了余華在《南京安魂曲》序言裡的一句話：「在巨大的悲劇面前，人性的光輝和人性的醜陋都在不斷放大，有時候會在同一個人身上放大」。或許這句話放在漢斯魏克身上比《安魂曲》裡的人一個人身上都更加貼切，生性善良的他是怎樣被戰爭塑造成一個充滿算計的納粹頭目，又或許，當初為愛自殺的行為便已為這個人心理的扭曲埋下伏筆——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履行殺戮，就像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

很多人說，這是一部關於愛與恨的影片，我更願意說這是一部關於尊嚴的片子。愛與恨固然是發人深省的主題，而尊嚴，更凌駕之上。尊嚴不僅僅是Gloomy Sunday所蘊含的訊息，也是兩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之間的佔有、滿足，也是漢斯魏克心中揮之不去的對伊洛娜的渴望——就像《了不起的蓋茨比》裡的主人公那樣，久而久之，黛西已經超越了他年輕時愛慕的形象，而成為他一生的夢想，成為衡量他人生價值的一個符號。蓋茨比終究是資本主義的犧牲品，而漢斯魏克，是法西斯的勝利，也是人性的墮落。如果伊洛娜一開始便屬於琴師，或許這世界上不會有Gloomy Sunday，如果伊洛娜當初答應了漢斯，或許他不會成為背信棄義的納粹頭目，正因為歷史不存在假設，琴師的尊嚴催生了Gloomy Sunday，漢斯的尊嚴蠶食了他的人性。所以我說這是一篇關於尊嚴的影片。

「最後一口氣帶我永返家園，返抵黑暗國度，心得安適。」所為尊嚴，大抵就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