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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人生--Intouchables

触不可及/闪亮人生(港)/逆转人生(台)

8.5 / 930,554人    112分鐘

導演: 奧力佛那卡契 艾力克多倫達諾
編劇: 奧力佛那卡契 艾力克多倫達諾
演員: 佛朗索瓦克魯塞 歐馬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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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10 13:21:49

Everything has a price to pay


前幾天在豆瓣首頁看到一枚「春嬌與志明」的評論,大意說此片不適於月薪兩萬以下的屌絲觀看。電影我沒看過,無從判斷,但從他舉的幾個例子來看:什麼送IPAD啊,住長城公社啦,北京市區兩套房子啦,實在是,弱爆了。而且,屌絲喜歡看這個,尤其是,考慮一下上映四週就成為法國有史以來最賣座的電影的Intouchables, 其中的橋段,有幾個是天天罷工要求增長退休金的普通法國人民可以買得起的?滑翔傘,私人飛機,藝術品收藏,沒事兒就去花四萬歐元買張「鼻血灑在畫板上」的畫。

當然,這不是說Intouchables不好看,它好看極了,笑料不斷(後來我對非典型的法國女孩艾麗莎說:這片子這麼空洞,為什麼這麼受歡迎?她說:對嘛,法國人就喜歡cheesy film)。對於黑人移民群體的描述也沒有那麼的stereotypical —— 雖然有些矯情是必然的,特別是考慮到Driss的原型Abdel,是個阿爾及利亞人,不是黑人。但笑完了你覺得,不過是好笑而已。它首先絕對不勵志,關於一個殘疾的富人遇到了一個失業的問題青年然後兩個人突然找到了生活的出路,那是運氣。它某些時候有些嘲諷「高雅藝術」,但這些嘲諷無非是一些欲揚先抑,Driss從一個對歌劇繪畫詩歌只會用污言穢語來嘲笑的文盲,變得聽古典音樂、欣賞達利、跟人講話時還要分析韻腳。讓你覺得之前的笑料都白笑了。最後,我要回到開頭的主題,沒錯,富可敵國的Philippe的遭遇是為了說明,有錢不一定能買到快樂,他後來遇到了對的人,但電影最終展現給我們的這些「快樂」,卻大多仍然是各種物質財富的堆砌。

自古如此。所以亞里士多德說哲學只屬於有「閑暇」的男性公民——想像一下在古希臘公民是多麼特權的階層,婦女、奴隸以及其他沒有財產的人都不配有閑暇,不配有閑暇的人當然不能從事藝術活動。Driss可能真的有藝術天賦,但他不幸生在塞內加爾,然後被阿姨帶到法國,做著banlieue的小混混,如果他沒有遇到Philippe,這輩子都不會進畫廊,更不會拿起畫筆。但他遇上了,他被「civilise」了,這是他一個人的運氣。問題是,從事藝術活動永遠是件特權主義的事情,它跟平等不沾邊。所以在19世紀末,那些還對舊世界懷有鄉愁的思想家們,面對即將到來的民主世界,無不驚恐地感到民主將會讓這個世界遠離一切尊貴、高雅、偉大的東西,墮入平庸。

資本主義民主和大工業生產製造出來的商業社會,讓每個人都有了一些可以實現的慾望,可以買,可以向上爬,可以遠離家鄉和家庭的羈絆,從零開始。那天在部落格上看到有人說:「一個稀巴爛的城市, 人人都攥著個iphone, 男男女女卻如野狗般搶計程車, 大街上的廣告主要關注如何獲得假乳房, 變成韓國美女, 提高性慾, 消滅痔瘡, 無痛流產. 隨地吐痰者的夢想是買一輛十萬以上的車,然後和車一起變成一頭橫行霸道的畜生, 再把自家的伢送到有外教的幼稚園, 小學和中學。」

資本主義會把這叫做社會進步,想想看在身份社會裡,可以做整形、無痛流產、買車、讓子女享受教育的階層佔整個社會人口的百分比吧。現在,每個人都可以做。即使不是每個人可以做,每個人都看到了可以做的可能性。我們看到,總有一天,我們可以買,everything’s buyable.

後來另一個人E說到,「想胸大想變美想消除痔瘡想買車不知道錯在哪裡。不懂得尊重世俗的願望的人也配不上什麼超然的美好。」

我回覆道:「每個人都沒有錯,錯的是結構。就好像你批判奴隸制,貴族制,公司制,諸如此類,其實每個主人貴族資本家都善良地很,為人正直誠懇,經常捐錢濟貧等等,不代表制度本身沒有錯。每個樂享消費主義的個體都做了對自己最正確的選擇,不代表不能批判消費主義。」

但現在我想再來領會一下第一條部落格的意思。如果ta是說:整形、買車、送子女去外教幼稚園是庸俗的願望,而對照地,比如說,聽音樂會、玩滑翔傘、收藏現代藝術品就是高雅的願望,那我倒寧願去同意E了。在亞里士多德以及他之後的漫長時間裡,有閒階層和有錢階層是同一撥人,他們製造藝術,確立了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分工體系並在這個體系中佔上風。後來,世道變了,資產階級嘲諷作為有閒階層的貴族,閑暇本身不再被誇讚,藝術是市場上的又一種商品。最終,一切商品的價值都在於交換,無論是高雅的,庸俗的。

電影中Philippe的原型,Philippe Pozzo di Borgo是Pozzo di Borgo公爵的兒子,當然,單單貴族身份還不足以讓他可以那麼富——他還是香檳生產商Pommery的老闆,直到因滑翔傘事故而全身癱瘓。在妻子死後,他遇到了把他從絕望中拯救出來的私人護理Abdel,Abdel為他規劃了許多出其不意的各種行程,據費加羅報說,比如「把他扔進飛機帶他去了加勒比海的,以及加拿大北部。這只是一連串冒險的開始。」 他們最近的一次旅行是到摩洛哥,兩人各自遇到了他們現在的妻子,就分開了。

所以,如果套用開頭「春嬌與志明」的句式,治癒系沒那麼容易的好嗎?沒有私人飛機至少也要可以全世界隨便飛選擇適宜定居地嘛,沒有祖上留下來的豪宅至少也可以提供住所給所有的護理嘛。這當然不是這部電影想要講的,至於他要講什麼,是關愛殘疾人心理健康還是腐朽的貴族階層需要新鮮血液,我也看得模稜兩可。不過我看出了「加強對移民失業青年的藝術教育」的主題,以及「打著反civilisation幌子的角色如何被civilised」的主題,於是生出了以上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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