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櫻:流年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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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櫻:流年暗香
磯村家一日之內發生兩件大事,第一件是,以放高利貸為業的磯村家所依附的權貴藩主竟在光天化日下被去水流劍道高手手冢彌一郎當市擊殺。磯村家的兒子惱羞成怒地衝回家,喋喋不休地辱罵手冢時,第二件事又發生了,他的妻子野江憤然將飾有家紋的外衣擲在地上。
溫柔隱忍的野江,惟有目光倔強清亮,丈夫從她的眼中領悟到了什麼,惱羞成怒,拔刀相持。
野江站在那裡淡淡地看著他,這不言而喻的輕蔑終於令丈夫崩潰,怪叫一聲,衝出房間。
玷污家紋的下場是什麼你知道吧?婆婆一把拍回野江伸向外衣的手,就此拍斷了兒子這段本就招人厭棄的姻緣。
不過是一個再嫁的女子,除了嫁妝還算豐厚,媳婦進了門,一變成自己人,立刻就不值錢了,婆婆越來越看不上沒什麼利用價值的野江,冷言冷語早成家常便飯,更何況遇到了這個難逢的好機會。
野江離開磯村家的時候,抬頭掃了一眼門楣,這一眼與其說是留戀,不如說是與幾年的屈辱一同做了了斷。
母親安慰失婚的女兒,你會遇到一段新的愛情的。
野江微笑著,嘴角泛起的淒涼一如零落委地的櫻花白,那樣的事啊,不會再有了。
她是真的認定不會再有了,她心裡的人,正身陷囹圄。
一切都源於與手冢在山櫻樹下的那場相見。完全是偶然,卻又像是神在路口特特地設下一個彎。從佛寺返回的野江在道旁看到了開滿花朵的山櫻樹,忍不住伸手攀折,卻不慎跌倒,白襪上沾了泥土,十分觸目。
手冢就是在這個時刻走近她的,為她折下一根繁花纍纍的枝條。他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憂鬱,而她分明不認得。
他說,我是彌一郎,手冢彌一郎。
他問,你現在,過得幸福嗎?
她的回答言不由衷,他卻放心似地漸行漸遠,留下野江手中持著那枝盛放的櫻花,望著他的背影,迷惘里有一點甜。
母親說,把花上側生的枝剪掉吧,這樣看起來更好。
「啪」一下剪掉多餘的枝杈,可那多餘的小小甜蜜,藏在哪裡都是躲不掉。有一種愛就像櫻花,一點春風的消息傳來,便煌煌盛開,隨風四散也罷,流離失所也罷,它自顧自地讓生命狂熱開放,即使只美一刻。
對手冢一面而生的傾慕,最終變成她與磯村家決絕的緣由。
本沒有人知道她的心事,這些許不可得的愛戀,明媚盡付春風……
再度春來,獄中的手冢看著窗外發獃,他對發生在野江身上的一切一無所知,他望著那櫻花,像渴慕著天邊最美的一束雲紗。
最後的鏡頭裡,從京都乘轎而來的人,正將帶來左右手冢最終命運的消息。電影就此在清越的歌聲中打出字幕。
電影,並沒給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圓滿結尾,儘管野江已經走進了手冢的家,手中擎著一枝櫻花,但在字幕的續盡也沒能等到野江與手冢再度在花樹下相聚,總令人覺得有些悵惘。像是驚艷過野外無人知曉得櫻花樹最光艷的一刻,卻怎樣也握不住那些隨風泊去的片片心事。
這道筆觸,讓人想起寫意山水中的留白,大塊的撂落濃墨華章,最有味道的卻是旁邊有意無意的幾筆風色水聲,薄到幾乎沒有,卻道盡天涯寂寥。那一片蓄意的空,充滿著難以觸摸的浪漫聯想。
也許野江最終會與手冢在一起,夫妻和睦琴瑟和合,天長日久,變成白髮老翁老嫗,攜手老去;又或許她等了他一生一世,他年復一年地在高牆下探首仰望著風中的花朵,她則一遍一遍地去造訪那株山中的櫻花……
想像變成了一枝最好的筆,筆筆描出的都是希冀。
《山櫻》是這樣一部留白的電影,它不告訴你一個結果,是知道你一定會用自己的思想去補實那一份猜測。與愛情有關的故事,若非在錯失後使人唏噓,便容易在幸福的結尾中褪色平淡,而《山櫻》中的愛情,恰恰以一分波折,兩份期待,三分希望,做了它最清婉別緻的收梢。
看完這部電影,便也像擷下一朵花,指縫裡迴蕩出清甜的惆悵。
他與她的愛,是刻著似水流年的一枚章,紅泥嫣然的硃砂是他與她相遇時目光里嵌下的烙印,風中飄散著的是回憶裡繾綣不去的片片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