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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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孩子 我剛剛走過純真的年代 並且馬上大學畢業就要步入社會 我還沒有老態龍鍾 沒有固執苛刻 也沒有倚老賣老 二十幾年的人生 給了我更好的說服力 我只比你們大那麼一點 不至於太老難以溝通也不至於太年輕難以服眾 我也許比你們更深刻的悸動過 叛逆過 瘋狂過我曾以為我所經歷過得 便是上天入地只此一家 我以為我的所學所想 都證明了我的與眾不同 我也曾真真切切的經歷了你們所正在經歷著的一切
       前些日子上街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 鎖骨處有一個簡陋的蝴蝶紋身 手上還有一個看不出個所以然 耳朵上的耳洞快成了篩子 還要在自己的耳骨上再打一個 我忽然覺得惋惜 年少時的輕狂 是不是只要一句 我還年輕 是不是我所經歷的一切 我犯下的所有錯誤都可以被原諒 就可以萬事大吉 即使這樣 有一天我們忽然長大 發現自己曾經走過的路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會不會後悔
       我忽然想起那個依然躁動卻改變我一生的夜晚 我睡不著 權把他當做長夜慢慢打發時間的附屬品 我坐在電腦前 我看見螢幕前 一個一臉肅穆頭髮花白的老頭 筆直的站在妻子的棺木前 審視地看著他的兩個兒子和孫子孫女 似乎他們怎麼做他都不會滿意 即使他們的母親去世 他仍然沒個好臉色
       他坐在那裡耐著性子聽一個27歲的毛頭小子神父在那裡大講特講生與死 他動動嘴皮子 說得何其輕巧 對於天主教徒來說 死亡通常是苦樂參半的時刻 苦在悲痛 樂在救贖 死和加諸於死者和家人的悲痛 樂在於我們明白救贖將會來臨 有些人問 何謂死亡 這是結束麼 還是開始 何謂人生呢 所謂人生究竟是怎樣的呢 他的回應只是一句 天殺的
       你經歷過生離死別麼 你有親眼看著那個還是和你一樣的孩子在你的槍口下發出慘烈的哭聲麼 你有沒有過看著你的戰友無聲的倒下卻深感無力 你有沒有過如逃兵一樣回國 用無辜生命和戰友的鮮血接受表彰 對於一個參加了韓戰 隊伍中唯一倖存下來的軍人來說 他心目中的信仰早就崩塌了 他曾經犯下的錯誤 不是兩句聖母瑪利亞的禱告就可以得到救贖的 他對於生與死的理解 遠遠不是還有來世就能得到解脫的
       在他看來 什麼狗屁的解救世人於水火 什麼生與死的無上謬論 什麼無知的教眾 槍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倚靠 他依然固執的活在50年代 固執的守著自己的家 即使已經是分不清是韓國人還是中國人反正是亞洲人的天下 他依然定期打理自己的院子 他細心的保養著自己那台1947年經典款的老爺車
他對幾次上門的牧師冷言冷語 他甚至好不猶豫的諷刺他不懂得生與死 他講的那些只不過是從那些騙人的神學書上看來的 對於固執的老頭來講 這個年輕的牧師只不過是一個教育過度的27歲處男 喜歡握著老女人的手許諾她們會有來世
       幾次陰差陽錯的幫助了鄰居 被整個社區的苗人奉為英雄 從此禮物食物不斷 他只是無比頭疼過份的熱情 緣份真是一件奇妙的東西 每個人都是別人生命裡的路人 即使那些是他們的至親 對於沃特來說 所謂的父女母子一場 只不過意味著 他和他們的緣份就是 今生今世不斷的互看生厭 相對無言 他站在小路的這一端 看著他們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 甚至他們希望永不再來 甚至他們用他們的背影告訴你 即使偶爾的來到 也只是算計自己老爸的那點家當
        即使他身患重病 幾度咯血 想到打給兒子 也終究沒有說出實情 他與親生兒子關係緊張 卻因為朝夕相處 終究是被捲進了苗族姐弟複雜的世界中 他幫著自小沒有個性沒有目標軟弱無能的淘 教他向男人一樣說話 給他介紹工作 幫他購買工具 甚至把自己心愛的老爺車大方的借給了他鼓勵他去追求自己心愛的女孩
       他曾無數次的舉起槍 捍衛一個軍人的尊嚴 他舉著那杆他用來屠殺的步槍 對著要來偷車的陶 對著闖入院子的苗族幫派份子 對著欺負陶的姐姐蘇的黑人 他的人生信條便是以暴制暴 直到幫派份子那次重創性的報復 他們強暴了陶的姐姐蘇 並且大舉槍襲了兩家 他的世界再一次崩塌
       他在黑暗裡瘋狂的爆發後終於肯靜靜地坐下來抽根煙 第一次沒有排斥神父的突然造訪 他平靜的對著這個年輕的教育過度的神父說 沒有什麼事是公平的 神父 他第一次應允神父一個朋友的神父親切的叫他沃特 他勸走了急於報復的陶 再一次去教堂做告解 第一次讓相熟的理髮師幫他刮鬍子 第一次穿上一件定製的西裝
       陶再次依約前來 他端著沃特常用的步槍問 哪一把槍是給我的 他卻未曾想到這個一直嘲笑他沒有過骨氣和男子漢氣概的老頭 居然就這樣把他鎖在了地下室 臨走之前 他把自己用無數無辜生命和戰友性命換來的獎章親手戴在了陶身上 他說 你想知道殺人是什麼感覺麼 可怕極了 就這樣 我手上已經沾滿鮮血 我已經有罪 所以今晚我一個人去 如今 我終於可以驕傲的說你是我的朋友 你眼前有大好前程 而我 得去解決事情 這是我的任務 我得一個人去 他終於可以從容赴死
        他把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狗交給了一直與自己互相看不順眼的鄰居老太太 他面對老太太喋喋不休的鳥語 回應說 是的 我也愛你 然後他摸了摸狗狗的頭 說 丫頭 再見 他好像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他從容的站在那些幫派份子的門外 如果可以 他會選擇把他們全部幹掉 一個不留 他冷靜的掏出一根煙 他從來沒有把這些蛇蟲鼠蟻放在眼裡 他問你們有火麼 就知道你們沒有 但是我有 他輕聲的做了最後一次禱告 聖母瑪利亞 萬福恩典 然後猛地把手從兜里拿出來 等待他的是那些流氓們瘋狂的掃射
他倒在地上 手裡握著跟隨了他無數年的打火機 這些苦於沒有證據不能正法的流氓們 終於得到了他們應有的懲罰 代價就是他的命 在這個以暴制暴的人生信條崩塌後 他選擇了一條最穩妥的辦法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沒有舉起他的槍 對於這些人 他不屑
        這個固執的老頭 就連在遺囑里也沒有改變自己的髒話 他把自己那台所有人覬覦的經典老爺車送給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陶 在那個浮躁充斥著性毒品黑幫的年代 他教陶做一個真正的有氣概有血性有理智也有頭腦的男子漢 這樣的忘年之交真真讓人羨慕
        我常常對朋友這樣介紹這部電影 一部前半段 你會睡著 後半段 你會熱血沸騰痛哭失聲的電影 看過以後你不得不愛上他 無數次只要想起就會反反覆覆地看他 沒有整段的時間 就一段段看 看他難得可愛溫馨的一面 看他最後倒在地上睜著眼睛卻一副欣慰的樣子 聽律師念他充滿髒話的遺囑
        電影是什麼 它用真實的影像和場景 構造了一個虛幻的世界 虛幻的故事 虛幻的人物 流言無法擊倒他 意識無法改變他 時間不能扭他 他只是安安靜靜的在那裡 講述屬於他自己的故事 而我們 卻要用一生去緬懷 這才是好電影 即使愛他的人死了 他依然不朽
        外面下著雨 很適合懷念 我羨慕陶 在灰暗人生的十字路口遇見這樣一個真切的人 用自己的生命教會他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我依然慶幸 我曾經無數次的有幸目睹了這一場真切的故事 途經一場這樣的離別
        伊斯特伍德 對我對陶 只是一個路人 他在我們的生命中來了又走 急匆匆的樣子 我現在想到那間插著美國國旗的房子 想到顏料持久的秘密 想到院子裡的那場聚會 想到你坐在那裡仔細擦槍的樣子 這就是你和我可以共享的唯一一件不朽的事物 我的沃特 我的路人
        從此以後 我見過千萬的人 像你的發 像你的眼 卻都不是你
        這個世界 再無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份量
        親愛的孩子 你問我到底教會了你什麼 我沒有走完這段人生路 哪裡有資格告訴你們人生是哪樣又該該哪樣 我只是看了一場電影 講了一個故事 在這個陰沉沉的天裡 寫了點東西
         獻給 從我身邊溜走的 這樣一個人
         孩子 不要再問我這樣沉重並且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哲學難題了
         對於人生 我一個字都不懂
         也不想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