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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14 09:31:25

賜我一顆精神嗎啡。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在分析影片之前,我們先做一個拆詞遊戲。

Attach-ment:連接、依賴、情感;Detach:逃離。

連接在一起,也就成就了片名——Detach-ment.



《Deachment》,人與社會,社會與教育,教育與人之間相互交叉的連接影響,述說於口白,隱喻於故事,看似孰知的教學問題,切斷一切光影聲響,在心中流轉不歇。整整97分鐘,已經不能再用簡單的言語來形容片中複雜的情感亦或是深刻的主題,甚至,連演員精彩的演出,完整的故事結構,都不再是影片絕對的重點。此刻,所有的聲光表現,已經完完全全足夠去敘述,敘述一個人與社會「脫離以及連接」的故事。

「我從未深切的感覺到,如此超脫於自身,卻依存於世界。」——加繆的話打開了電影的話匣子,讓故事註定止於平靜。而熟悉導演托尼﹒凱耶的人,深知他一直是個議題性主導取向的導演。於是,作為影迷,我就會習慣性的用一種挑釁的態度去揣度導演到底會運用怎樣的方式站在行為和思想之上講故事。

影片一開始,用一種偽紀錄片的方式拍攝了老師們的眾生相,他們訴說自己為何會從事春風化雨的教育事業。有的老師坦言,本來想當搖滾巨星,到最後卻當了30年的高中老師,有的則笑說自己本來就不想做老師這樣的「極品」職業,如今跳進這個漩渦,只因生活所迫。說穿了,老師亦是有貪嗔痴欲的凡人,也曾有自己的理想,下了班甚至要面對自我生活的諸多困境。在採訪的過程中,畫面一直有意定格為黑白,讓這種訪談近乎冷靜,近乎理智,而當最後一個被採訪者亨利(艾德里安·布洛迪飾)出現時,畫面突然將黑白調轉為彩色,讓那種冷靜的態度歸於真實,真實到可以看清人物臉上的血色。

從理想主義的角度來看,老師理應有責任有教無類,就像亨利口中所說的:「當老師的,一度以為能促成某種改變,引導孩子們去理解這個複雜世界。」但在時間的沖刷與現實的擠壓下,初衷漸漸喪失,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得到被關注與被關心。於是,被遺棄的往往是成績和品行不佳的孩子,師生間的關係形成了無形中的對立和不信任,讓彼此失去了連接。影片在此藉助亨利的視角和獨白展現了校園裡孩子們混亂殘酷的畫面,同時還有一群心懷信念的老師們的痛苦、無力和疲倦。混亂的課堂里,困獸一樣的學生們打架、謾罵、衣衫不整。面對此情此景,亨利作為一名特殊的代課老師早已習慣。「代課」對他而言,象徵著過客——只去,而不留。與其有所交集的校園環境,也只是短暫的、短期的,這讓他的姿態與現實產生了距離感,「不偏不倚的超脫立場」亦從他的個人身份中表態出來。片中第一堂課的安排中,足以表現出相當的矛盾感,首先是學生對老師的嗆聲,亨利的回應是「不想上課就滾蛋」;再來,當面對有女同學被言語侮辱的時候,亨利則表現出老師應有的正義感。

「DOUBLETHINK: having two opposing beliefs at once, believing(對同一事物同時存在兩種看法,並且兩種都堅信)」這是亨利課上的板書,其中也透露出他矛盾的性格——知曉其中的謬論,還刻意去相信謊言。作為成年人的亨利,早已知曉這個世界的詭計,他清楚地意識到一切,卻又無能為力。然而,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為何如此困難?如此的令人深感無力?

在片中,導演並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用大量的閃回、鏡頭特寫,來突出人與人之間的個體性,脫離了連接,我依然是我,我與社會是獨立的存在。

老子曾在《無為而治,不言之教》中指明教育的方向:教育者應扮演協助的角色,而人,皆因社會的不平與折磨,導致人心的腐化,容於社會卻避免使之墮落。而父母作為孩子們的第一教育者,在片中卻表現出令人恐懼的冷漠與無情。但更令人恐懼的是,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這種疏離,在現實生活中依舊成立。出於好意,父輩們習慣性用一種填鴨式的說教來為孩子們指引一條光明大道,這樣的做法不僅忽視了對方的感受和想法,更是讓彼此的關係遁入近乎扭曲的狀態。如胖女孩Meredith的從頭到尾沒有形像隻有畫外音的父親,帶著某種恍若上帝的口吻,抽象、粗暴地從天而降,執行著父輩該有的權利——扼殺夢想,讓孩子按照某種他們可以理解的有限模式行走成長。他們不曾了解青春期的孤獨和煎熬多數來自於疏離感和絕望感,也不願去了解。在他們眼中,給了孩子不愁的吃穿,即給了全部。從這個意義上上說,孩子們全部都是年輕的存在主義者,在這個成人世界塑造的人間煉獄中苦苦掙扎。

與此同時,亨利的童年經歷(親生母親被祖父性侵,最後母親自殺)也讓他不願與任何人產生情感上的連接,進而封閉自己,與他人的態度總是疏離。當他在公車上,遇見一名雛妓Erika為陌生男人進行口交服務時,他掙扎的流著眼淚,似乎與灰暗的往事產生連接。當少女最後沒有拿到錢,甚至被男人施暴時,亨利是以不採取任何行動來面對當時的情況。隨後的再次偶遇,亨利動了惻隱之心收留了賣春少女,但這其中的情感並不是出幹什麼深刻的感情動機,更多的像是收留露宿街頭的流浪貓。少女的樣貌和情感雖神似《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的瑪提爾達,但亨利卻不是里昂,故事也沒有這麼浪漫動人。

這部影片處處透露著關係上的疏離,「I feel Trapped,like the cat.(我被困住了,像那隻貓)」導演有意安排虐貓男孩的戲碼,意在說明如今的孩子們正在承受著成年人當年的痛苦。青春的敏感與躁動並不是傷痛的始作俑者,那些無法安眠入睡的夜晚,那些對著天亮說晚安的清晨,都被捆綁在心頭,像一塊石頭沉重的快要窒息。Suicide is painless,Meredith摒棄了信仰,放逐了受困的靈魂;她想出走,她做了蛋糕,將靈魂放置其中,猶如《香水》片尾一樣,將自己分食。最後,她終於脫困,所有人的胃裡,皆有一小片她的靈魂。

Meredith死了,剩下的人們倖存了下來,帶著過去的影子,在兩難中,亦步亦趨,若即若離,惶恐又悲哀的生活。「我今天終於理解到,我是個非人,你可以看見我,但我是空的。」這是亨利恍若心神喪失般的軀殼在囈語。到底因何而空?當孩子的時間總是短促,當大人的時間卻又深長,自己的傷口都沒有痊癒,便要被迫扮演一個撫平他人傷口能力的大人。這不禁讓人想起馬丁﹒馬克多納的《枕頭人》——枕頭人從事著非常悲傷的工作,它會在孩子們還未曾經受苦難折磨的時候,給他們講述未來的困苦,幫助他們完成偽裝成意外的自殺,避免日後遭受成人世界的痛苦。於是,當枕頭人成功時,一個孩子就悲慘的死去;當枕頭人失敗時,一個孩子就活在苦難中,長大成人,然後悲慘地死去。

無論如何枕頭人都無法拯救這個世界上的孩子們,但「經歷過痛苦的人才懂得溫柔」,亨利從不幸的童年中倖存下來,盡力引導學生聆聽內心的聲音,尊重自己的感受,樹立自己的認知。於是,亨利最終尋回了艾瑞克a,在耀眼的陽光下擁抱,時間也就這樣停止。原來,入世雖悲哀,卻依舊有緩解悲哀的精神嗎啡,你笑我瘋癲也好,幼稚也罷,在這個近乎荒原的世界,愛始終存在。

片子以加繆開篇,用愛倫坡結尾。在亨利低沉的聲音中,學校似乎跟厄舍府一樣頹廢。無人的走廊堆滿落葉,辦公室牆上的畫框掉落,教室裡桌椅橫倒,書卷滿地,只有亨利坐在講台上,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他像冰塊一樣,忠實、誠懇地反應上天的光芒,無論光芒來自上帝還是魔鬼。



片段:Meredith一具大字型躺臥在堆滿人像的照片中,照片中的雙眼,或撕去,或塗掩,都被遮蔽。

台詞:這種無助,這種認知,覺得自己在海上,無依無靠地漂流,沒有歸屬,沒有安全感,當你意識到這一點,就別去尋求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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