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艷陽，何處不天涯

     最近Alessandro 同學推薦了個好片子under the tuscan sun. 給這樣的片子寫觀後感對我來說，有點像哥德巴赫猜想之於小學生，明明是蚍蜉撼大樹卻又不說不快。

    看托斯卡納的時候，反覆反覆的記起三毛，弗朗西斯的托斯卡納讓我想起了三毛的加那利群島。世界上總有這樣的地方嗎？一個溫情的小城，小到裡面每個人都認得每個人，小到每個人都是朋友，你可以對每個人微笑。

    我的窗外正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三毛曾這樣說，生活在城市中，總覺得它是悲傷而氣悶的，總使人喘不過氣似的不舒服。前兩天在校內上看到一篇文章，說這個城市是一個巨大的舞台，在這個舞台上，每個人或大或小地扮演著一些角色。可正是因為這齣戲過於華麗，很容易讓本來不過是龍套的你產生錯覺，以為自己是主角是導演是製片。就拿我自己來說，今天採訪了某位政要，明天某位商界領導親切接待做個訪談，可除去身份，人家連你叫什名誰都不知道。小蒼同學打電話說天天加班，準備辭職。 現在這個社會，我們的生活環境，刻薄的說，只能是生存環境。它教會我們的先是生存，後是生活。沒有能保證可以生存的力量，就沒有權利去享受生活。好像確實如此，於是托斯卡納還給了我們一個幻想的機會。Francis坐旅行車下車，滿目的花海，舉著太陽花的導遊，說「Follow the flower!」，那一剎那，我已經開始喜歡這部活潑可愛的電影了。

    卡爾維諾說，別的地方是一個反面的鏡子。旅人看到他擁有的是那麼少，而他從未擁有過而且永遠不會擁有的是那麼多，所以不斷行走，其實不過是為了找回失去的未來。這部電影是導演的一種理想化的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超現實的困頓生活中詩人情懷。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有著另外一個我，去過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去探險，去榮光。而此時此地的自己，為遠方的自己擔當所有的瑣碎和無聊. 正如蘭波所說：我惶惑，痛苦，狂躁，痴愚，神魂顛倒；我希望沐浴陽光，無休無止地漫步、憩息、旅遊、冒險，最後浪跡天涯。

     由是，少不經事的時候總是想著逃逸都市，享受慵懶，做個時間的盜賊。喜歡懶懶的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小住幾天，就當自己是當地人，睡到自然醒，和當地居民同吃同住，要和當地居民聊聊天，不必趕什麼景點，行走在當地居民之間，那是一種自由的絕佳的體驗。可是在鳳凰某個山寨，一個老伯卻無奈地說：「這裡不好，很窮。有錢的人都是外面來的。」我就坐在他家的矮屋裡，外面陽光明媚，屋子裡卻很昏暗。遠處的那片青山，刺眼的陽光下依舊恆古不移，冷冷看盡這老城中如逝如流的哀樂人間。那一剎那竟有一種荒涼的逼仄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安逸，逃得再遠也逃不過心內的不安，不管你遇到的是旖旎風光還是暴雨滂沱，肆虐的不是美景，是某一個瞬間，一點響動就能觸動某根你以為磨得僵硬了的心弦。大雨滂沱，海洋是如來的五指山，你是萬能的孫悟空，其實跑來跑去，也不過只是隻猴子而已。

     很多時候我們厭倦目前的生活方式，然後破壞，然後逃離，但是逃到哪裡去呢？老爺子文章里經常出現的一個意像是，戰士拿著矛，向著無物之陣舉起了槍，他找不到可以戰鬥的目標，「但是他舉起了槍」。這個像不像自己所處的生活？想反抗些，解構些什麼。但是卻沒有可以攻擊的目標，沒有可以效仿的榜樣，詢問內心，內心也是一片空無。「自食其心，本味何能知」？如何看待規則？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所處的環境？其實所謂厭倦，不過是厭倦自己，不喜歡自己而已。所要做的不是逃離，也不是和無物之陣戰鬥，而是反觀自己的內心，清理碎片。

    「北京這個大舞台，就是這樣容易讓卑微好似高貴，讓便宜好似奢華，讓自卑好似自信，讓虛浮好似深邃，讓你好似個人物，顧影自憐，讓你丟了根，忘了本，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欣欣然加入一場又一場的演出」聽起來好像頗有道理，但仔細想來，說這句話的時候不過反應我們內心的浮躁不安，迷失從來都不是外界造成的，而是因為沉迷於虛幻的慾望失了本心，當虛幻與現實形成強烈反差不得不正對的時候，不滿與痛苦就由此產生。正如文章中的娛記，回到狹小的出租屋被打回現實，才有苦悶一說。可幾千年前孔子就說過「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內心如果足夠強大，既然不懼荒蕪，又何須害怕繁華？開餐館創業或是進投行證券機關，不過是興趣選擇不同而已，又何來孰更踏實可靠之說？真的可以放下一切的時候，內心是毫無衝突的，何止毫無衝突，簡直是帶著歡喜。

     如是，煩惱之場，奚啻蠍蹈空花。就像法蘭西斯一開始看到的琳賽鄧肯扮演的優雅婦人，她映射的是法蘭西斯甚至是你我理想中希望成為的樣子，哪怕生活糟糕透頂，但還是必須自信，美麗，瀟灑，不要理會別人的眼光。風塵僕僕伴隨左右，生命本來就是一場旅行，何況還有托斯卡納的艷陽，有濃烈色彩的太陽花。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覓了時了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