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460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半枝煙

2012-06-06 18:01:10

輓歌一曲獻故鄉


2011-09-10


《鋼的琴》悄無聲息地下線了,最終的票房數字不提也罷。儘管在媒體上獲得了一致好評,儘管口碑傳誦相互推薦,但隨便走進任何一場,觀眾仍然寥寥無幾。有次站在排片表的液晶屏前,聽見旁邊的人說:「看《鋼的琴》怎麼樣?」另外一人說,誰演的呀。兩個人找了一圈,發現只有秦海璐半紅不紫地杵在演員表裡,導演張猛更是沒聽說過的小人物,於是就轉向其他「大片」去了。

然而它恰恰是今年華語片堪稱質量最高的作品之一。有很多瑕疵,卻掩不住它飽滿的情感和鋒利的光芒。聽聽這劇情就有戲:鋼鐵廠工人的前妻嫁了個富翁,想要帶走工人撫養的女兒,於是拿鋼琴去誘惑小姑娘,為了留住心愛的女兒,工人拉上了他現在的相好和昔日的一幫鐵桿哥們兒,準備用手藝打造一架鋼琴。典型的好萊塢強盜片模式,卻土生土長地紮根在東北的黑土地裡,表面上是感人的父女情,內地裡是一曲重工業時代的輓歌。

張猛是東北人,在改行拍電影之前是給趙本山的影視傳媒集團幹活的,還給本山大叔寫過小品。他對東北的了解和把握,他對東北父老鄉親的感情,是沒法懷疑的。在他的前一部作品《耳朵大有福》里,范偉就演神了一個退休後到處找活乾的前火車修理工,比起《鋼的琴》來,那片子少了很多喜劇元素,也沒有多少配樂,但更冷靜地勾勒出一派小人物的窘迫。

東北的風物在張猛的電影中是非常符號化的,比如《鋼的琴》中那兩個最後被轟掉的冷卻塔。凜冽的冬天,灰暗的色調,生猛鮮活的方言,還有二人轉、陳舊的流行歌曲,最重要的,是失魂落魄的工業區及其背後千千萬萬的下崗工人。張猛把這些符號影像化,卻沒有拔高到超越生活的高度,在東北,這些符號同樣是遍地存在的,電影和現實幾乎兩相對照、一模一樣。

作家吳曉波在一篇關於《鋼的琴》的評論說:「我至今記得那些向我講述這些故事的人們的面孔,他們靜靜地說,無悲無傷,苦難被深鎖在細細的皺紋里……他們沒有犯過任何錯誤,卻要承擔完全不可能承受的改革代價。」在電影裡,男主角陳桂林和他的夥伴們,就是這樣的人。打造一架鋼的琴,是一項任務,也是走投無路的生活中一抹熹微的亮光,只要有事可做,生活就總有希望,他們是不完美的人,也同樣善於忍耐。

東北人在舞台上總是喜慶而幽默的,然而在電影中,東北的色調絕大多數是統一的灰色。《鋼的琴》引用了很多歡快的流行曲,也刻意在膠片色調上偏暖,已經算是不那麼悲觀晦暗的處理手法。在王兵的紀錄片巨製《鐵西區》中,一切就遠沒有這麼溫情了,充斥其中的情緒不是無奈就是絕望,而這種情緒對應的現實是想像不到的貧窮。在鼎盛的上世紀80年代,鐵西區欣欣向榮地住下了100萬工人,而在市場經濟的大潮面前,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衰敗,繼而被羞辱和被遺忘。

這是一個社會和個人共同淪陷的過程,影像工作者一邊被殘酷無情的現實吞噬,一邊試圖去發掘卑微生命中的尊嚴。這些詞彙在人道主義的敘事中太經常被見到,以致於我們現在總是熟視無睹或厭倦排斥,但對比起可能超出我們想像力的艱難時世,除了這些確實可能已經成為陳詞濫調的詞彙,我們只有沉默。

導演高群書有一部很出色的現實主義作品叫《千鈞•一發》,即是以一個齊齊哈爾警察「老魚」的真實故事為藍本改編而成。他經驗豐富,兢兢業業,為人老實,陞遷無望,上有臥病在床的老父,下有復員待業的兒子,外加下崗在家的老婆。老魚當過兵,排過地雷,當這個城市被犯罪分子以炸彈威脅的時候,這個小人物被迫挺身而出。

小人物的苦日子被披上了一層好萊塢架構的懸疑外衣,社會矛盾和時代變革好像被掩蓋住了,然而在骨子裡,老魚的那些家長里短和《鋼的琴》是一樣具有典型性的。「東北味」的生活有一種魔力,也是一個陷阱和泥潭,看電影的時候熱淚盈眶、心頭發酸,真要回去過上了又是五味雜陳、無處話淒涼了。

關於「回到東北」這個命題,我聯想起了兩個電影,有點殊途同歸的意思。一是陳果的《榴槤飄飄》:秦海璐學了九年京劇卻在內地找不到出路,無奈之下南下香港在旺角做起了「北姑」(香港人對大陸妓女的稱呼),掙夠了錢回到老家牡丹江才發現,現實有著不一樣的殘酷。她懷念故國,親人卻嚮往他鄉,就連小吃店的牌匾都寫著「旺角」,她終於明白,哪裡都是異鄉。

一是許鞍華的《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斯琴高娃自以為是有文化的高級知識分子,卻被中年小混混騙財騙色,在上海實在待不下去,只好回到老家東北。影片結尾,她滿頭銀絲,神情麻木,如行屍走肉一般啃著乾糧鹹菜,在寒冬臘月的露天市場上賣貨,體會生活落差帶來的巨大幻滅。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