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嬌說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重慶森林》之後，我最愛的就是春嬌系列的電影。
最初僅僅是為了千嬅才看的，因為始終沒有太關注導演彭浩翔和男主角余文樂。甚至，很長一段時間把彭浩翔當成拍恐怖片的彭氏兄弟之一（汗一個）；對阿樂之前是還挺不喜歡的，覺得他大小眼，接戲頻密不挑本子。
初時也沒有很高預期，畢竟千嬅是歌手出道，多數時候拍拍喜劇商業片，有過驚喜表現，卻一直沒有進入實力演員的陣營。
然而我錯了，我低估了這個故事的份量。

彭浩翔一直是個重口味的導演，他的作品中雖然不乏愛情題材，卻總是帶著戲謔和懸疑，比如《破事兒》。就連畫面溫柔、鏡頭唯美的《伊莎貝拉》，也是大篇幅地描繪著父女的不倫之戀。所以，我們以為彭浩翔是個極端類型愛好者。可就在大家以為他僅僅偏愛黑色幽默的時候，又忽然遇見《志明與春嬌》，號稱史上最小清新的三級片，暴露了彭導的純情本質。雖然他說，他是因為太太的幾句話才拍的。

兩位主演也給了我極大的驚喜。
似乎很長一段時間對余文樂選擇性忽視，唯一讓我記住的角色只有《無間道Ⅱ》裡的少年陳永仁，當時覺得他的表演有層次，但是整個人太溫吞，有種不夠勁兒的感覺。再加上吳鎮宇、曾志偉、黃秋生這些戲精，尚算新人的余文樂真的不那麼突出。而其他的一些角色，就算記得是他演的，也記不起他演了什麼。
而千嬅雖然有膾炙人口的《新紮師妹》，也有挑戰演技的《三更之餃子》《每當變幻時》，但是那些角色也沒有達到一個大爆發的狀態，會讓人覺得不錯但是不至於特別觸動心弦。我個人常常反覆看的《行運超人》，也完全是為了梁朝偉先生，其中千嬅的表現十分平常。
然而這一次，他們的演技完整釋放。似乎是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角色、最接近自己內心的角色，讓你覺得他就是志明、她就是春嬌。

當然故事本身也精彩，這個精彩來自真實的力量。雖然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愛情橋段，卻被演繹得特別生動。短短七天，從點菸相識到相擁戒菸，沒有強烈的情節衝突，卻特別好看。那些小甜蜜、小感傷、小試探、小徘徊，都是戀愛的人們繞不開的情節。
一起在巷口抽抽菸，一起盯著飄浮的塑膠袋發獃，一起閒逛在午夜的繁華都市，一起逗弄趴在欄杆上的蝸牛。把「n 55！w ！」發條簡訊給妳，為你的簡訊想要簽下18個月的合約，為了與你多見個面而不顧哮喘地抽菸，看見妳與年輕警官搭話還會像個初戀少男那樣地吃醋，憋著嘴對你說「我大過你」，無所謂地回應妳「但是我比你高」。女生再大齡也天真爛漫，男生再年少也理智嚴謹，然而在進進退退的愛情裡面，又同樣地聰明悶騷。
一切僅僅是平實的日子，然而電影之美常常就在於細節。

愛上一個人，真的一瞬間就夠了。
春嬌會因為一個認識不到七天的男生，放棄幾年的感情，不是因為她真的「姣婆」，是掩蓋不住的厭倦。一個男人，為了自己舒服讓女人打避孕針已經很可惡，還漠不關心，換哪個姑娘都得心寒。所以志明那些有點幼稚的小關心，反而顯得珍貴。因為對於春嬌，你有錢真的比不過你有心。
可是志明又是畏畏縮縮的，他怕，怕他自己說的那種「你想念時，她卻心不在焉；你靠近時，她卻猶豫不絕；你想放手，她又開始返身撩撥你的心」的不確定。愛情總是在猶疑與探測中，一再錯位。這樣看，大齡女青年真的很好，除了大齡。因為對於她們來說，已經等不起了，不想浪費時間去你猜我估，乾脆主動直白一點。
幸好他們是姐弟戀，他們才那麼幸運地，在一起了。誰都不在乎，他是小三男，她是出軌女。因為遇到了對的人，就一定要爭取到對的時間。愛情不必須演繹成所謂神聖偉大的模樣。

確定戀愛關係之後的他們，跟所有戀人一樣追問彼此心動的時刻。結果，卻讓人忍俊不禁。志明是自作多情，以為春嬌陪他走多一段路，就是對他有意思。而春嬌因為志明說「有些事不用一個晚上都做完，我哋又唔趕時間」就以為志明跟其他男人不一樣，不是只為了哄她上床，事實卻是因為志明湊巧撞到、痛到不可以。
本來最動人浪漫的一段，還是逃不掉彭浩翔式的調侃。然而愛情的本質，亦或者說生活的本質，原本就是這樣，沒那麼好也不算糟。而誤會，誰說不也是一種緣份呢。

每一個渴望愛情很久了的女生心裡都住著一個春嬌。為了愛情，我們仍然願意去冒險，而不是為了穩定下來就將就、湊合。
我想每個人都好奇，後來志明與春嬌會發生怎樣的故事。彭導說，也許現實中他們很快就會分手。愛情到底牢靠不牢靠，每個人或許都有疑問。後來的後來，抗拒續集的彭導在阿樂的勸說下，決定開拍《春嬌與志明》。老實講，我挺抗拒續集這個東西，太多狗尾續貂的案例。再聽說有嫩牛五方參演，我就更不想看了。
然而彭浩翔總是給人驚喜的。看到《春嬌與志明》的預告片，我果斷覺得這個要看呀。因為預告片裡的一句「我很想擺脫張志明，卻發現自己變成了另一個張志明」已經觸動了我。我相信，這是一個能夠打動我的續集。

不同於上一集《志明與春嬌》用各種小心思去演繹愛情萌芽期的曖昧和煦，《春嬌和志明》一開始就已經逃不過足以磨滅一切美好過往的生活瑣事。
他揶揄她的朋友，他找藉口不洗碗，他顧著工作忽視她，他忘了她媽媽的生日飯局，他甚至沒有把她計劃在未來里。女人一定覺得張志明很過份，男人又大抵認為這些都是小事。事情本身無法評判誰對誰錯，畢竟感情根本不能就事論事。愛情的過程里誰都逃不過這些摩擦，他們還沒有聰明圓滑到可以避開，她不夠體貼，他亦如是。最後這一切堆積再堆積，他們的關係終於崩盤。
雖然曾經，他把乾冰倒進馬桶，她在旁邊尖叫著說好像仙境；雖然曾經，他抱著她，兩個人膩在一起，用一個勺子吃著西瓜、鬥著嘴；雖然曾經，他拿起一瓶打開的飲料問「你的？」，她說「是」然後他就很自然、很放心地飲；雖然曾經，她愛狗如命卻為了他就不帶在身邊養。雖然曾經，他們那麽開心過，卻還是避不過離別。
他淡淡地告訴她，他要去北京；她沒有留他也不打算跟著，心裡不舒服卻只是叮囑他天氣乾燥、記得多吃雪梨。就這樣莫名其妙地，不主動的余春嬌小姐和不積極的張志明先生分了手。

後來的故事，簡直是狗血中的Super狗血，毫無新意。卻在彭導的鏡頭裡，硬是被拍的挺好看，讓我看的津津有味。
遠赴北京的張先生，遇到了尚優優。年輕、貌美、胸大，懂事，玩小清新的寶麗萊、泡新潮范兒的床吧，最重要的是還主動送上門，簡直好像天上無端端地掉下來一個碩大的餡餅。志明很快就跟尚優優在一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尚優優（或者志明白己都不知道），只是至少他過得不錯，有人煮麵給他吃還附贈舌吻。直到，重遇春嬌。
緣份這個事真的很邪。春嬌說：「香港那麽小都遇不到，北京這麽大怎麽遇得到」，可是偏偏就遇到了。 她剛剛還說要罵他髒話，轉身面對卻只剩下一句「好久不見」。同時，她也看到了舊愛的新歡，一聲「春嬌姐」讓她渾身不舒服，忍不住去比較，比出一個「太好掌握」的鬱悶結論。（題外話：跟前男友的現任做比較，絕對是一件很傷的事情。你比不上她，不甘心；你勝得過她，不服氣。）

北京香港，香港北京，換了一個地方，類似的故事橋段卻又再次上演。
春嬌的犧牲很大。她知道他已經有尚優優，自己莫名其妙地正牌變小三；她遇到了成熟有風度的Sam，卻因為志明一直心不在焉；她也覺得他們已經不可能了，一切都是絕望。然而她還是忍不住想找他，一條空白簡訊發過去，又糾纏在一起。重逢後的第一餐，反反覆覆試衣服，只為了給他個驚艷；托朋友又是乾冰又是手提地，從HK帶來他愛吃的肉醬意粉；很無奈地發現自己也開始有被害妄想症，變作另一個張志明；忍著眼淚，留下傷感的電話留言；在KTV，因為想著他而泣不成歌。
我想很多人都是越看越恨張志明，好像一直都是春嬌愛志明更多，從第一集故事開始到這裡。志明做過什麽呢，只知道跟春嬌鬥嘴，在小事上跟她爭論不休，從來不肯讓著她。志明白己都說，自己高中之後就沒長大過，他就是幼稚，而春嬌一直包容著他的幼稚。
直到，志明看到「n 3^o7 ！」，他再也沒辦法欺騙自己。他說起他當初怎麽追求她，他說起他愛吃的肉醬意粉，他還說「我覺得她好，她什麽都好」。直到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原來志明也那麼愛春嬌。他們之間的愛，是對等的深刻難忘。因為春嬌根本沒有那麽好，拋開年齡外貌身材不說，她還是不如尚優優。她步步逼緊不給志明半點空間，她不懂得在他工作的時候不要打擾，她不會那些哄他開心的小情調，她愛使小性兒、愛發脾氣，可是他依然覺得她好、她什麼都好。
於是我又恍然記起，他留著瓶子的菸蒂不捨得丟，他因為她隨口的叮嚀保持著吃雪梨的習慣，他囁嚅地、小聲地對她說「掛住你呀」，他面對鄭伊健和Sam的問題永遠難掩醋意，他聽到春嬌說變成另一個他的時候因為難以面對而故意打岔。彭導呀彭導，你讓志明把愛隱藏的太深太深。
他幾乎是第一次這麽主動地爭取。錄了一個自己看都不想看的MV跟她道歉，心思夠，努力也夠；追到火車站，撕裂般地大喊她的名字，「余春嬌」；跟她說：「我知道咁久以來，我冇為你做過咩，對唔住啊。但是我真噶想改」；跟她說：「我真噶想同你一起，我現在咩都不在乎，但是我真噶想同你一起啊」；在她又一次猶豫「我真噶大過你啊」的時候，哄她「但是我真系比你高嘛」；決定遷就她對狗狗的喜好，讓她把「跟住」帶回家。
最後一段，張志明成功推翻了自己腳踩兩艘船的渣男形象，成功地牽回了春嬌的手。一個歡歡喜喜地結局，還附送了個超級彩蛋，看得觀眾又感動又笑到不能自持。俗套的故事最後俗套地落幕，但是每一個觀眾都看得跌宕起伏、心滿意足。似乎誰是小三也不是那麼重要，人的價值觀本來就無意識地偏袒主角。

尚優優和Sam註定是炮灰式配角，不是因為他們不好，而是太好所以過份不真實。
尚優優，90後美女空姐，似乎不怎麼忙，經常有時間秀著乳溝撲上來喊「寶貝」，明明是正派女友卻一副二奶作風，偏偏又愛玩小清新，成天拿個寶麗萊，客廳裡也是滿滿的照片牆，跟時下偽文藝的族群完全一致。最假的是，志明要分手，她竟然不吵不鬧地答應了，沒有為自己爭取挽留，甚至一句重話都沒說，完全不具備任何的攻擊性。此等聖女，實在人間難覓。話說，朋友（男）遇到的現實版尚優優，年紀雖小手段卻十分高明，對付情敵頗有打蛇打七寸之勢，我也只能叮囑朋友自求多福，這個妹子雖然不討喜卻真實很多。
Sam，成熟多金男，第一件見面就在馬桶里給春嬌撈一個現在市值不足2000的電話，第一次帶春嬌吃飯是去清華園品嚐親手自製的愛心便當，私駕路虎隨時準備好車接車送，加班開會也要帶著春嬌，知道春嬌的心猿意馬也寬容守候。可是我就納悶了，Sam不是經歷過一次失敗婚姻之後想要個安定的家嘛，他怎麽可能選擇春嬌這樣一個不穩定分子。這種情況，我只能不厚道地懷疑Sam是不是心理或者生理有什麽問題。
所以電影最明顯的敗筆就是彭導對兩個配角的刻畫太理想，根本不接地氣。幸好這些都瑕不掩瑜，志明和春嬌接地氣就夠了，反正電影最大的亮點不是楊冪的事業線，而是每個觀眾都在故事裡看到了自己。

也許你是余春嬌，很努力地想擺脫張志明，愛和時間卻讓你不知不覺地變作另一個張志明；也許你是張志明，心地不壞，做事猶豫，幼稚不寬容，但是真的在乎著你的春嬌，也有決心改變；也許你是尚優優，好好的戀情突然被前任給攪和了；甚至你是Brenda，你一路感情崎嶇去還是幸運地遇到了你的黃曉明。
愛情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匪夷所思。我們就是這樣，愛了就傷、傷了還愛。
生活里有太多的志明，大是大非方面沒問題，小毛病卻數都數不清，至於他說他改，這個話還是打一折來聽吧。生活里也有太多的春嬌，心裡細膩、性格矯情，卻死鴨子嘴硬，愛的時候也不爭取，等到絕望了才吐露真情。可是我們，依然讚賞並且祝福著那些相愛的志明與春嬌們。
因為所謂愛情，並不止是愛上你的好，而是明明你不好還是偏執地愛著。

彭導說，這個系列會一直拍下去。我的態度是，你敢拍我就敢看。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