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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陸帝國--Inland Empire

内陆帝国/内陆帝国

7 / 47,831人    180分鐘 | Poland:197分鐘 (Camerimage Film Fest)

導演: 大衛‧林區
編劇: 大衛‧林區
演員: 蘿拉鄧 傑瑞米艾朗 賈斯汀賽理斯 伊安艾伯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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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昂維瑞耶

2012-06-30 19:38:23

開放的噩夢之旅


《內陸帝國》我看了三次,兩次都睡過去了。其實看林奇的片子睡過去不足為奇,要進入一個拒絕為自己片子做出任何解釋的傢伙汪洋肆意的想像力鋪陳中本來就很難。但前提是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林奇主義(Lynchian)者,有著作為他的觀眾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多年觀看他電影的類型經驗。但看到《內陸帝國》我還是瘋了,好容易振作精神受足了三個小時的折磨,到了字幕升起的那一瞬間才知道,終於迎來了看這個或許可稱作驚悚恐怖片的整個過程中最心寒的一刻:沒……沒看懂……
說來林奇的片子一向如此,佈滿了天馬行空的意象組接,剪切的太過傲慢又太過自由,從來不考慮是誰坐在螢幕的另一端,又是怎樣皺著眉頭容忍著一位天才毫不顧忌地揮灑著他的熱情和性情。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喜歡「一頭紮進一個由我製造或者發現的夢的世界;一個由我選定的世界」。這個世界被他選定了,觀眾的噩夢就這麼開始了。
是的,噩夢。一旦進入林奇的電影,就踏住了噩夢的尾巴,並順著斑駁的影像向上找到了被遺忘的部份。那是一個人在清醒的狀態下很難發現的隱秘的感情,畢竟理智總可以把一個人緊緊把持在一個邊界之內。但在林奇的片子中,這種邊界被取消了,內心的惶恐、不安、煩躁、邪惡、嗜血、破壞欲統統跑了出來,群魔亂舞。從《橡皮頭》裡的潮濕陰鬱、《像人》裡的骯髒畸形、到《藍絲絨》中的扭曲變態、《我心狂野》中的錯亂癲狂,再到《迷失高速公路》的妖異鬼魅,最後這種陰暗迷狂的噩夢氣質在第54屆坎城最佳導演獎獲獎影片《穆赫蘭道》中達到了極至。該片秉承林奇一貫支離破碎的情節和神秘詭譎的影像,被人稱為「死亡戰慄舞蹈」。在影片三分之二過去時,故事突然被徹底推翻,撲朔迷離的人物糾葛開始露出細碎的線頭,由此牽出一個並不算太高明的真相——一切錯綜複雜的奇情不過是一個失戀失意者的妄想,那一瞬間有大夢初醒的感嘆,原來是這樣。林奇,太林奇了。
破碎、瘋狂、毫無邏輯,林奇一直強調電影是在為潛意識塑形,儘管如此,他卻否認自己是在闡明某種弗洛伊德的理論。在他看來拍電影是不需要停下來問「我這到底是在幹嗎」,他追求一個更純粹的源頭,這個源頭來源於不受理性干擾的潛意識。林奇的片子散發著濃重的噩夢氣息,那是真正的恐怖,真正的荒誕,也是真正的誘惑,讓人膽顫心驚的同時,忍不住想放聲大笑,並被那種難以抗拒的力量吸引得無法自持。我們可以把林奇的片子比作一種黑色,一種有深度的黑色,正如林奇所說「你可以進去,而且就因為它會繼續黑暗下去,思想可以擠進來,裡面正在進行的東西變得昭然若揭。」或許是因為林奇堅信「你集起的黑暗越多,你也就能看到越多的光明」,除了那部連林奇自己也頗感意外的《斯特雷特故事》,這種黑色貫穿了他的電影始終。
有人稱林奇的片子是「存在主義」,也有人說他是「表現主義」,有人認為他的片子是對弗洛伊德理論的圖示,其實是什麼主義安在林奇那裡都有些不合適,因為他的片子始終都是「只能去體驗,無法解釋的影片」。
回到《內陸帝國》。題目本身看上去讓人費解,事實上它來得很隨意,出自林奇與御用女演員蘿拉•鄧恩的一次談話。蘿拉在無意間提及了這個洛山磯東部的地名,林奇一下子被這個詞吸引,決定用它來做自己電影的片名,理由是「我很喜歡內陸(inland)這個單詞,我也很喜歡帝國(empire)這個單詞。」可見雖為地名卻與實在的地方沒有什麼必然關聯。縱觀全片,這個片名似乎在暗示某種與精神相關的東西,是一個被建構起來的內在的沒有出口的宏偉世界。千萬不要相信網上隨處可見的內容簡介,正是那個誤導了大多數人,在這個通往晦暗幽深的內陸帝國本就小徑錯雜的旅途上,為暈頭轉向的闖入者們指上了一條不歸路。但深陷迷宮裡的人們往往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路標,畢竟它看上去合理:一個女演員尼琪在一場受詛咒的電影拍攝里,開始一點點精神錯亂,無法分辨自己和戲中人物,而戲中人物也一個個闖入她真實的生活。沒錯,這的確是我們看到的。2小時26分,一個穿幫鏡頭交代了攝影機的位置,攝影機收起,導演喊停,燈光亮起,演員離開,已經死了的尼琪爬起來。那時我們不由得一拍大腿,原來如此!上當了!這只是一個女演員入戲太深,精神分裂,事情就這麼簡單。
是嗎,只是這麼簡單?其實真正的騙局才剛剛開始吧,不然要怎樣才能解釋其後的故事發展。片中的電影拍攝結束後,尼琪又一次踏入了自己已經經歷過的恐怖事件中,踏入了自己已經演完的電影情境裡,進入讓自己多次受困的房間,在那裡找到一把槍,最後拔槍射死了那個曾經出現在樹林背後口含燈泡的男人(這裡真是全片最大的黑色幽默,那個「不要把燈泡塞進嘴裡」的冷笑話在這麼恐怖的時候赫然出現),隨即開啟了一扇門,擁抱了裡面的波蘭女孩,然後,像一陣煙一樣消失了…….沒錯,女主人公微笑著消失了,莫名其妙的大團圓結局迅速到來了,字幕急速升起。
完了。
那一瞬間,我感到極大的寒意,沒錯,我們想錯了,旅行指南也錯了。故事沒那麼簡單,是我們著了白爛推薦的道。我們沒走到帝國的中心。此路不通。
躺在床上很是鬱悶了一陣,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林奇瘋了。那感覺,就好似影片裡反覆出現的那句話:找不到出路。
我們的確遭遇了林奇最古怪最晦澀的一部電影,或許主演蘿拉鄧恩的話會給人些許安慰,因為她曾表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演什麼。如果說《穆赫蘭道》還在最後三分之一的部份重新結構了故事,用那把藍色的」key」開啟了神秘的盒子,瞬間醍醐灌頂,讓人如夢初醒。那同樣的橋段會不會再現在《內陸帝國》里?順著這條思路走,不甘心地反覆了看爛最後的段落,卻怎麼都找不出是哪裡可以化腐朽為神奇。然而真相只有一個,線索一定遺忘在我們匆忙經過的地方。這才恍然記得片子裡好幾個人反覆說著那句「有果必有因」,返回到最初小徑分岔的地方,才發現一開始我們就想錯了。這個故事第一個出場的根本就不是尼琪,而是一個那個神秘的觀看者波蘭女孩。尼琪只是一個被凝視的他者,影片結束時走進了的正是片頭波蘭女孩觀看的巨型灰兔喜劇里。難怪她最終找到了女孩,就露出了笑顏,影片基調也一下子溫柔起來——那個哭泣的女孩才是尼琪的本體,她才是一切幻覺的終端。我們其實早就找到了答案,只是苦於找不到迷題。就是這麼簡單,距《穆赫蘭道》時隔5年,大衛•林奇又玩人格分裂了。這兩個片子就好似兩生花,同質異構分裂出不同時空的兩生。只是妹妹比姐姐又妖冶了許多,猛一下讓人回不過神來。到這裡再多說一句就會劇透,讓這個懸念高到觸不到的片子索然無味。「表象之下總有另外一個世界存在」,或許再多的闡釋也不一定觸及真實。林奇有句話說的很好「看每部電影都像走進一個新世界。你不應該害怕使用自己的直覺、感覺來找到出路。」這就是林奇片子的魅力所在,我們靠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進入了了一個能動的多元影像世界。我的冒險在這裡結束,你經由別的小路又踏進了怎樣一個「內陸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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