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歌的現實追問——從《搜索》說起

從2002年年底張藝謀的《英雄》將國產電影帶上了商業化大片之路，迄今已經將近十年，而國產電影在類型花上、商業花上都有了不少的進步，但在反映現實上，卻往往過於追求所謂的都市化或喜劇化，而缺失對於現實的深入探討與追思，難得的是，儘管也經歷過《和你在一起》、《無極》等影片的不大成功的嘗試，但新作《搜索》無疑是表現當下都市生活的一部現實主義作品，並有著穿過現實的表面而探討人性、時代的力度。

現實主義的手法：
現實主義本身是批判資本主義和反思現代性的一種思潮，興起於19世紀中葉，並在隨後的發展里，不斷的以理性的眼光審視高速發展的現代文明，挖掘現代文明背後的利與弊，甚至是批判物質進步背後的精神萎縮、科技發達伴隨的人文退步、堂皇背後的卑鄙等。現實主義文學作品一度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現代文學的主流，而體現在電影上則是出現了如《神女》、《馬路天使》、《一江春水向東流》等力作，可惜新世紀後國產商業片缺失這類作品，偶爾的《鋼的琴》、《到阜陽六百里》等則叫好不叫座。
而陳凱歌的《搜索》則是以「人肉搜索」為切入點，力圖表現當代都市生活的華麗背後的蒼涼、喧囂背後的迷惘等。就以影片的重要緣起事件——葉藍秋在公交車上不給老人家讓座——來說，在葉藍秋忍無可忍之下爆出「要座，坐這兒」這句話之前，無論是公車售票員還是那位老人家，都已經對葉藍秋進行了一番的冷嘲熱諷，而周圍觀眾也都多多少少的以所謂「道德」的眼光來看這葉藍秋（但為什麼周圍那麼多人就沒有第二個人來讓座呢）；隨後電視台記者陳若兮也並非要去還原這件事的真相，反而是刻意的刪剪視訊，並通過各種關係推波助瀾，將這個事件炒作為熱點，而訪問葉藍秋的中學老師時，陳若兮也有意的引導對方作出不利於葉藍秋的評述……
這就是這個群氓時代的社會現實，很多人都在披著「道德」的外衣做著不道德的事情，媒體追求所謂的「眼球經濟」而捨棄新聞的客觀、真實、全面……另外，《搜索》中還隱隱約約的帶出了另外一些潛台詞，如沈流舒對葉藍秋的那一句「好像你進公司到現在還沒有陪過我出差」，又如另一位女秘書的故意將葉藍秋的姓名、單位公諸於眾，這些也都不難在現實里找到影子。

陳凱歌的追問：
在之前的國產電影裡雖然也有涉及到人肉搜索或者很現實主義的影片，但陳凱歌的不俗導演水準，便體現在於他對於這起事件背後人性的追問、對於現實的反思等，一如當年的成名作《黃土地》，雖然是改編於柯藍的散文《深谷回聲》，但畢竟陳凱歌經歷了文革，而在原作的抒情化的背後融入了不少對於文化、對於人性的思考，而成為一部影響深遠的傑作。
《搜索》首先批判的，便是群氓時代的所謂「道德主義」，及媒體的「眼球經濟」至上。當年蘇格拉底在面對將要被懲罰的婦女時說出一句，你們誰覺得自己無罪的，走出來。而《搜索》里，這種群體性的所謂「道德」也掩蓋了自己的「道德」問題——當你在公交車上因為葉藍秋的不讓座而指責葉藍秋時，實際上不也是在指責自己嗎？而在這個指責的過程中，可以輕而易舉的將自己的座位讓給那老人家。而陳若兮為代表的電視台記者，為了眼球效應而故意的無視事件的前前後後、無視葉藍秋的道歉，甚至還故意的引導葉藍秋的前老師做出不利的評價，這何嘗不也是人文精神的衰退呢？
而葉藍秋與楊守誠到月嫂介紹所想要雇用月嫂時，介紹所負責人的一言一行，還有周圍群眾的一舉一動，則把這種群氓式的行為表現的一覽無遺，並折射出這個時代背後的精神萎縮甚至是人文關懷的缺失。
如果說，當年的《黃土地》、《孩子王》是陳凱歌反思民族文化的佳作，《霸王別姬》是反思文革文化的傑作，那麼，《搜索》則是一部探討當下群氓時代的力作，並折射出一股透過浮泛的現實來深入思考人性的力度。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