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都有自己的圍城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有人說：決定拍《搜索》就是陳凱歌的原罪。對他熟悉的觀眾，當知這其中原委流長以及各種滿滿槽點，不多言。


    很容易自問的一個假設是，如果這並非是一部陳凱歌作品，那麼在觀看以及品鑑的角度上，是否會有相對的不同。但更容易做的推衍是：如果導演是一位籍籍無名之輩，他似乎很難靠這個純粹劇情片的項目書，拿到如此級別的投資，請到如此陣容的演員。那種條件下拍出來的《搜索》，也根本不會是目前這個樣子。也許會更有力，也許會更兒戲，平行空間太多，腦補困難。


    僅看目前的成片，在表面上則已經充分顯露出一位創作者，是如何費力去描繪他並不了解，甚至可能「並沒有真心去了解」的幾處生態。他的敘事，他的調度，他對人物作態以及情緒的把握，全部來自於調動出的自身積蓄內力。而其精神視角，顯然遠遠沒有在新千年後的內地城市上空徘徊過多久。電視台里擠壓腦袋的專題策劃會，年輕人在大城小屋裡的夢想與無奈，職場上圍繞一個職位的碾壓與伏擊，商場上的妥協與算計，在電影螢幕上放大數倍後，顯示出某種可笑的簡陋。這個差異化，理應來自於精神的不自覺穿越。


    沈流舒辦公室那道深紅色厚重木門，在縱深中始終幽幽散出某種大宅門的逼迫氣息。而莫小渝在奢侈品店裡挑選手錶一折，其少婦的輕媚慵懶，其經理的諂媚與神采飛揚，更真真的回到了民國。最該飛揚的那些部份，除了谷軒昭給的，其餘都沉得像蘇州河，又清澈得像九寨溝。姚晨教訓手下「新聞精神的關鍵就是……」的語氣和神態都沒問題，但理論上就不該出現這樣一句話罷。


    任何故事都會具有共性與特性，任何藝術描述都可能與現實產生裂縫。但《搜索》的最關鍵邏輯，恰好垮在這道裂縫之上。


    無怪我那些本身傳媒專業的朋友，那些對媒體保持著理性認知的孩子，甚至會對這並不陳懇的一面，這種剝削，散發出難以抑制的憤怒。


    於是，撇開演員表演高下造成的落差不談，很容易察覺的是王學圻一方的戲比姚晨那邊更有可看性，而明明記者線是推動力，變化內容多多，老闆線很長時間只是在做反應，女主線更多時候資訊介乎於停滯。可是在一觸即發中對話的中年夫妻，以及枯坐在水影前神傷的女孩，都明顯動人得超過了事件本身。兩個女人拿著酒在一起微醺聊天的氣氛，是凍人。


    這是一個開篇便劇透給你結局的故事，往下推進的絲絲細節放棄了戲劇性上的起伏，只做線頭，於是很神奇地展出某種電視劇美學的親切感來。導演非常仔細、動情地自己分裂成沈流舒和葉藍秋，把所有希望闡釋和抒發的東西，全部放在他們身上，又很小心地試圖不得罪任何人，這種「擔心」恐怕也是導致劇力流於庸常的罪魁。說到底，電影裡的"不讓座"這個或然率極低的事件，本身甚至沒有可歸納性。而且暴力流轉本身所導致的失控，最多表現了人都會因為自己的私利而選擇做出一些傷害他人的事，群氓的嘴臉無非是「大家太愛急著打標籤了」。媒體沒有殺人，流言沒有殺人，真正殺人的是癌細胞，和地心引力。


    趙又廷在停屍房裡一臉落寞地聽著旁白里高圓圓念遺書，身後兩個警察在低聲交談，除了那三個字出來稍嫌突兀外，我還是微微有點感動，畢竟是毀滅。


    這是這部電影裡所劈出最重的一刀了，一個美好的、美麗的、純白的精疲力盡後的隕落。哪怕我們從不曾真的了解過她，一如不肯細究自己有沒有愛上那份「美好」的楊守誠。但是好像這個美好的分數，在女性觀眾那裡，會完整打一個週年店慶級別的折扣。何況從她出場時起，死亡倒數和誤解陷害就遠遠把這個人物推離了正常狀態。電影裡，一切判斷都不准。電影外，又從何說起。


    最後純說一個道德判斷，陳燃所扮演的小秘書，是目力可見道德底線最低、手段最陰暗與實用的人，慾望目標與傷害他人反差程度堪比偷井蓋的賊，但她卻最終得到了她想要的，笑嘻嘻的瞇著眼，「我名片還沒換，電話是對的」。


    不知這是否一個反諷。


    如果不是，那太……接地氣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