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無形殺氣」，由何而起

□ 李曉亮

《搜索》中，最後被「搜索」的那個人死了。顧名思義，《搜索》是一部關於搜索的電影——當然，這裡指的不是谷歌百度等網路搜尋引擎，而是俗稱的「人肉搜索」。
各種「人肉」，於網路間甚囂塵上，是因為它經常裹挾著一種只有穿越到古代武俠劇情中，才能切身體味的躍馬橫刀快意恩仇的莫名快感。但同時，人肉的邊界，權利的邊界，隱私的邊界，暴力的邊界，又常陷入混沌難辨的模糊境地。於是「人肉」這份可疑的道德快慰，往往讓參與者意亂神迷泥足深陷不知所往，最後陷入一種集體的盲目的網路暴力狂歡。
人肉，到底是正義的道德的，還是暴力的狂亂的，抑或一體兩面，兼而有之？自從有「人肉搜索」這個詞之後，這些年被公共輿論廣為談論。乃至前些年還有人大代表建議為「人肉搜索」造成的侵權，進行專門立法，追究刑責。因網路暴力而不堪其擾，深受其害的，我們見過不少：燒狗人、虐貓女、銅須門……這個單子可以繼續開列。
拍過《霸王別姬》的陳凱歌，這次終於捨得再次將攝影機對準現實痼疾，不再玩假天空不知所云純唬人的《無極》；不再往演員腰裡系根繩，「迎風奔跑，腦殘是方向」地放那「人肉風箏」，而是轉過鏡頭，對準那人鬼相伴佛魔之間備受詬弊極具爭議的「人肉搜索」。觀眾不是傻子也沒那麼苛刻，對這份誠意，他們給了陳導近年來最佳的口碑。
雖然，在專業的影評集散地，還是有人發出「現實主義≠把電影拍成電視劇」等等之類的評價；昨兒一起觀影的朋友看完也感嘆，和蓋•里奇電影中多線敘事的渾然天成感相比，看得出這部電影想往一個「讓座事件」中塞入包括婚姻、愛情、人際信任、職場角鬥、媒體生態等等很多東西，但可能主創們功力仍力有不逮，所以整體還是顯得有些混亂不堪和刻意為之。當然，拋開這些電影技術層面不談，不管怎麼說，這部植根現實的電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審視網路暴力、檢視媒體倫理的一個很好的切口。
首先電影故事，取材於前年8月發生在河北的一個真實案例。記得當年次日時評版，鋪天蓋地都是關於這個的評論。而關於公交讓座，也一直有聲音表示，要真正設身處地體諒所有人的境遇。「老弱病殘孕」除了「老」，很多時候其他情況並不是你想得那麼一目瞭然。你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這是偵探小說常用語，實際生活中，也不能完全排除那些少數的或極端的情況。
而這個電影不過是將一個「讓座事件」進一步極端化，女主角葉藍秋此前剛在醫院確診絕症，心神恍惚，心煩意亂，認為大限將至，一切無所謂了，所以應對失態。這麼說不是為不讓座卸責，而是說任何時候社會之中都不能缺失那份寬厚仁人之心。不能讓戾氣隨意瀰漫飄蕩，不能只充滿焦躁浮躁煩躁暴躁的躁狂之氣。這樣的社會氛圍，是容不下寬容和信任的，只會充滿猜忌和敵意。就像第一個在網上曝光葉藍秋身份的，不是公交上義憤填膺正義感爆棚的圍觀看客，而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就陰在辦公室電腦後面盼著葉藍秋出事，自己好取而代之的「二秘」。
當然，「墨鏡姐（即葉藍秋）不讓座」只是一個導火索；後面葉藍秋老闆和夫人之間的婚姻鬥法，以致不惜污名構陷；長期潛伏只待出頭的職場對手為了進階，陰招迭出暗中使絆；曝光「墨鏡姐」的電視台記者陳若兮，從秉持客觀中立公正的新聞立場，到為了男友，為了「莫須有」的報復，和葉藍秋間隔空進行的醋意征伐；以及社會大眾對讓座事件上綱上線的過度消費；輿論口水的心理重壓，絕症陰霾的生理崩潰，所有這些都是導致葉藍秋最後跳樓輕生壓垮她的致命稻草。
這是關於人肉搜索的電影，但不是首部。幾年前還有名為《無形殺》的根據「銅須門」事件改編的電影。再次顧名思義，這個片名或是想說不加節制的，對他人權利隱私沒有敬畏感分寸感的「人肉搜索」，濫用的網路暴力，就像一股無形的殺氣，瀰漫指出，殺人於無形。因為人人參與其中，即便受害者不堪重壓，因網路暴力而死亡，你甚至都找不出一個能為此負責的人。
在《搜索》也是，那無形殺氣，那看不見摸不著卻感受得到且躲不過的隱性的殺意，由何而起？是媒體的曝光？是第一個在跟帖中曝出葉藍秋姓名單位住址的人？還是已不習慣無罪推定，而是似乎插著道德高標，不分青紅皂白——不是出現過「女孩不讓座被人用百元大鈔抽臉」的假新聞嗎——，貪婪過度消費一切所謂醜聞的芸芸眾生？誰能說得清呢？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