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現實，一半偶像

看完電影《搜索》，很多網友聯想到了當年《無極》公映期間陳凱歌與網路紅人胡戈的「饅頭血案」事件。那次胡戈利用《無極》中的一些片段製作惡搞短片，並將其上傳網路供公眾觀看，消解了《無極》的原本旨意。陳凱歌面對媒體的鏡頭斥其「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結果此後很長時間，各方媒體將這句話不斷重複、放大、變形，從而演變為一個引人關注的媒體事件。在《搜索》中，陳導也將話題直指網際網路傳播暴力、人肉搜索等話題，從公共汽車上一樁「不讓座」的小事開始，經過媒體刻意的引導和炒作，歪曲放大了事實真相，給當事人造成巨大困擾。面對觀眾的聯想猜疑，陳導笑言，絕不會用自己的電影實施報復。但是可以想像，面對此類題材，他一定是多了一份心有靈犀的切身體驗。


劇情發展過程中，有兩個人物最核心，一位是高圓圓飾演的都市白領葉藍秋，一切風波由她而始；另一位是姚晨飾演的電視台記者陳若兮，她是事態發展中的操盤手。這兩位主人公引導著電影敘事的走向，一種是關乎社會批判和引發公眾話題的嚴肅劇，一種形似充滿浪漫邂逅的偶像劇，也使影片明顯分化為兩種不同的敘事基調。


姚晨一線更多地激發話題性，承載影片的社會批判功能，這位強勢的女性利用自己的職業敏感，投輿論所好，煽動網民，甚至公器私用，為了在職業上獲得晉陞機會，無形中將另一名受害者生殺予奪，自己最後也反受其累。生活上，她對自己的男友百般照顧和容忍，但最後在失去職業地位的同時還是失去了愛情。「她付出了一切，但失去了一切」。陳若兮應該是最具張力的人物，她身上體現了現代都市女性的職業追求和情感訴求。這個人物身上具備一定的複雜性，她有一套自己的非凡手段，也有著背後的人性化動機。陳凱歌有意將她與陳紅飾演的全職主婦作對比，關注女性命運，強調不同身份的女性各有各的困境。


高圓圓是影片的第一主角，但是在這部電影中，她只是作為一個網路暴力的受害者、現代媒介體系中的一個犧牲品，比起姚晨這個人物，她身上的複雜性要薄弱許多。也正是因為她佔去影片太多的篇幅，使得電影呈現為割裂的兩個部份，姚晨一線的重心被分散，整體的深度遭到削弱。這個人物的功能一方面是激發觀眾的同情惋惜，另一方面是讓觀眾在大螢幕上欣賞俊男靚女的愛情故事。不得不說，作為一個商業電影，她的設置是必要和成功的。導演大概也拗不過強大的世俗影響，在敘事上，越來越向著高圓圓和趙又廷的愛情故事傾斜。正好影片宣傳時，「又圓戀」又是最大的話題和賣點。記者紛紛針對這對戀人提問，高圓圓打抱不平：「能不能給影片本身多點關注？」可見戲裡戲外都是一樣：這齣童話般的「偶像劇」太喧賓奪主。這既是成功營銷的案例，又不得不說是影片本身的一種悲哀。


在基本的人情人性和因果交待等環節，陳凱歌吸收了以往《無極》《和你在一起》《趙氏孤兒》等一些失敗的經驗，顯得融通許多，電影的整個敘事過程都較為流暢。比如片中高圓圓和趙又廷的愛情，一個失落的保鏢愛上了一個瀕臨絕望的神秘女子，這發生在短短一週時間內，但是觀眾並不覺得突兀；高圓圓公車「不讓座」原本是一件小事，但因為她時尚亮麗的外表，一個美女本身就容易招人眼球和招惹是非，所以整個事件的爆發也還合乎情理；王學圻和陳紅的夫妻關係陷入緊張，在於王學圻飾演的沈流舒欠妻子一個平心靜氣的解釋。


商業電影不得不起用明星，但是明星的選用是一把雙刃劍。觀眾既服從於他們的光環之下，又通常受制於他們公眾形象和固定型格的影響，不容易快速進入新的情境，進而游離於電影氛圍之外。從剪輯方式、網際網路題材、時代話題的選擇上，陳凱歌彷彿都意圖向公眾證明白身保持年輕的創作力，而明星選擇上也是如此。高圓圓、趙又廷、王洛丹等似乎都與陳凱歌以往的選角風格大不相同。


這部電影中，陳凱歌表示自己「只提出問題，不給答案」，引發一些關於人物命運和社會問題的思考。電影涉及到了很多問題，以王學圻和陳紅為代表的有錢人的家庭問題，夫妻關係的冷漠，為追求金錢權利忽視基本的家庭溫暖；年輕人的事業和愛情，「有錢的人沒愛情，有愛情的人沒房子」，各有各的苦楚；現代職場競爭的激烈，你方唱罷我登場，為了追求上位而不惜採取各種心計手段；職場女性與家庭婦女的命運對比。


高圓圓明顯是一名網路暴力的受害者，她的道德行為，是不存在爭議的，錯在媒體，錯在網路暴民，觀眾給予她的，只有同情。但是，現實永遠比電影複雜，每一樁已鑄成的錯誤行為背後，可能都有其複雜的人性動機，即便殺人犯也是如此。而這些動機中，可能大多數都有著一些值得同情之處。正如片中所說的:「現代社會誰沒點壓力，誰不想撒撒潑？」但是，在何種程度上我們能夠撒潑，現代社會的秩序規範和道德人情之間到底如何協調，這到底還是個難解的議題。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