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華美的秘密

姐姐桌上的小棕熊斜靠著牆，眼睛望向窗戶，若有所思。湖南已經下雪了，昨晚朋友發來簡訊，說她正在下雪的夜裡聽邱澤的你知道我愛你。多年以前，在我還是個小男生的時候，我會一邊聽著歌一邊想像一位穿著紅色大衣站在雪地裡的人。或許是個男生，或許是個女生，當把心裡美好的期望凝聚在一個場景里，世界一下子就溫柔了。想起早晨醒來前的那個夢，偌大的校園，一個曾經最在乎的朋友，和一個小小的男孩，冰雪把我們的時空完全蕩滌了，多年前或大或小的感性都復甦了且無比清新。這感覺使我一整天悵然。夢為我打開了一扇門，我走出去，沉浸在似乎嶄新又似乎久違的景色里。在現在的我之前有那麼多我，他們親歷的生活各各不同，各自經歷了那麼多溫柔和感動。想到這的時候，才覺得自己不是只屬於此時的一個單一體。新的感動使我想起舊的，因為半個小時前，我剛剛看完電影《放牛班的春天》。

   打動我的文藝電影一定會有一個眼神使我欲忘不能。像《孔雀》里姐姐坐在窗戶上時的絕望眼神，和《暹羅之戀》里Tong的憂傷神情。年老的莫杭治謹慎疑惑地聽著那封來信，滿含深意的神情使人相信沉積的歲月底下藏著一個觸動人心的故事。看完了，身體的顫動和濕潤的眼睛使我設想是什麼使這個故事不一樣，是老人的回憶使人感嘆歲月，是娓娓道來的音樂使人心迷失在柔軟里，還是比照帶給人的震撼？

   一群精緻漂亮的小男孩。一群搞鬼搗蛋的問題男孩。一個沒有愛心的校長和一套詭異的懲罰制度。馬修到來前的「池塘之底」不是一個令人嚮往的地方。而這個地方給馬修的第一印像是站在鐵門後的可憐巴巴的小佩皮諾。儘管這是個問題男孩聚集地，儘管他們做出一些使人難以忍受的事情——用惡作劇使老師受傷住院，在課堂上畫老師的惡毒漫畫，撬開老師的鎖偷出皮包，等等，但潛藏在他們年幼心裡的溫情和善意從來沒有消失，比如一個偷錢的男孩的動機是為了攢錢買熱氣球，莫杭治厭惡老師的命令不願開口唱歌卻在獨處時唱出美妙的歌聲。這樣一群心智還比較稚嫩的男孩，與其說他們「邪惡」，不如說是缺少愛的表現。父母關愛的缺位使他們形成一些不可理喻的言行習慣，這其實是情理之中的事。把他們關到一起管教，如果繼續缺位一些溫情的因素，只有類似於禁閉的冰冷的懲罰措施，那麼這群孩子會繼續叛逆，繼續迷失，然後形成不堪設想的人生。好在上帝給他們派來了馬修，一個有愛心的音樂家。他在深夜的靈感和冥思里看見了自己的使命是用音樂使這群孩子的生活變得快樂美妙。當然他最初的預見沒有那麼深廣，他只想讓這些孩子成立一個合唱團，一來使自己的譜曲有用武之地，二來為孩子們做一些事。而孩子畢竟是孩子，不管多麼調皮桀驁，有了音樂的薰陶，心靈的純真一面就全顯露了出來。當孩子們的合唱技巧日臻嫻熟，歌聲日漸美妙，馬修的音樂創作靈感也漸入佳境，孩子們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快樂溫柔。

   有著「天使臉龐」的莫航治，個性很強，總是凝滯冷漠的神情。他的母親每個月都來看他，但他並似乎沒有從母親的探望中感受到溫暖和快樂。也許是母親和他的每一次交談沒有使他感覺到未來的希望，因為他的母親也不知道他除了「做蠢事」，還有什麼優點和天賦。但這個孩子其實有著極高的音樂天賦，也喜歡唱歌，但每次只是唱給自己聽。直到馬修命令他必須參加合唱，並根據他美妙的嗓音條件賦予他獨唱的機會，他嘗到了歌唱的甜頭，臉上的笑容才漸漸多了起來。多年來，親人的不甚關心在他心裡種下了惡的種子，使他叛逆，冷漠，不近人情，但當馬修給他引導出一條道路，他發現了自己的天賦和興趣點，生活就變得美妙起來。在獻給女爵的合唱表演中莫航治優美的獨唱使我們相信他心裡惡的種子正在漸漸被拔除，這就是音樂的功效，愛的功效。

   音樂家馬修點亮了這群男孩們的生活，當悠揚的音樂和一群有著純真心靈的孩子聯繫到一起，世界一下子就溫柔了。孩子們在情感深處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所以當馬修被校長無理辭退黯然走出學校時，從窗子裡紛紛飛出的紙飛機和搖動的一隻只小手使他欣慰、感慨而悲傷。公車帶走了他和佩皮諾，也帶走了關於這個故事的秘密。一群精緻漂亮的小男孩，一種改變後的美妙生活，一段音樂，一個盛大華美的奇蹟，和締造這個奇蹟的人，都隨歲月成為了塵封的秘密。沒有人提起，就彷彿沒有發生過。在年邁的配皮諾和已然成為傑出音樂家的莫航治心裡，這個深埋的秘密卻是那麼震撼，那麼華美，那麼終其一生都無比鮮活而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