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欄上的空心人

葉藍秋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於是展開了末日的狂歡，她沒想到的是，她不讓座的行為讓她迅速變成了一個空洞的符號，被這個病態社會以及社會中的眾生，用另一種集體的末日狂歡來瘋狂消費。「影響民眾想像力的，並不是事實本身，而是它們發生和引起注意的方式。」（《烏合之眾》）
葉藍秋得了晚期淋巴癌，而她身處的這個社會，也因為焦躁、不安、唯我、逐利的種種鬧劇而病入膏肓。早在1925年，大詩人艾略特就用他的傑出的作品《空心人》刻畫和預言了人類的精神處境，現代人就是一群在末日的陰影下虛無、焦慮、毫無希望的空心人。具體而論，影片表徵的是一個怎樣的社會呢？——巨大的生存壓力和安全感的缺乏逼迫每個人都醉心於利益和成功，生活最終喪失了自我實現的目的，而只剩下一個個孤立的手段，沒有情感，只有交易，沒有真實，只有欺人和自欺；每個人都急於搶佔道德製高點來審判他人；財富菁英和普通大眾的巨大鴻溝加劇著社會的斷裂和互不信任。
更不幸的是，這還是一個全媒體時代，手機、電視、網路、部落格、微信，每人都掌握著自媒體，同時也被其他無數媒體不停掃瞄。如果說《楚門的世界》只是對孤立的個體被媒介操縱的隱喻，那到了《搜索》這裡，每一個人都變成了楚門，每一個人又都是互相操縱的媒介天羅地網的一個環節。最後觀眾會發現，不光是葉藍秋，沈流舒、莫小渝、楊守誠、楊佳琪、陳若兮各個都中了套。最諷刺的就是一手操縱輿論的資深媒體人陳若兮命運的戲劇性反轉，她終於意識到，曾被她遊刃有餘地利用的全媒體法術，其實並不在她的掌中，而是無處不在：私密照因手機被偷使她陷入了資訊安全的恐慌；被她一手炒作的葉藍秋，竟突然曝出與自己男朋友的合影，使陳若兮也變成話語垃圾場裡又一個過剩的噱頭；男朋友落下的手機上的微信和照片，則讓她最終失去了愛情。到頭來，每個人不過都是個空空如也的搜索欄，在資訊的黑洞裡孤獨地檢索。從這個角落上講，儘管《搜索》的部份故事細節有失生硬，但其整體思路和切入角度，與《社交網路》一樣，都十分巧妙地呈現了當代的虛擬媒介和現實世界的關係網，在同一個人身上的二律背反。
「這是死亡的地帶\這是石頭的人像\被豎立起，這裡他們受到了\一隻死人的手的哀求\在一顆隱退下去的星星的閃光下。\\在死亡的另一個國度里\是否這樣\獨自在這時醒來\感受著溫柔的震顫\那願意接吻的雙唇\形成了對破碎石頭的祈禱。」（選自《空心人》，趙羅蕤譯）
葉藍秋之死更像是一次提醒，告訴人們這不是一場喜劇，而是隨時可能到來的終結，告訴人們不要再做「填塞起來的」、「彼此倚靠著」、「頭顱裝滿了稻草的」「空心人」。於是莫小渝走了、楊守誠走了，陳若兮告訴楊佳琪要播出被隱瞞的葉藍秋的道歉視訊。這是一個落寞的結局，但也是失去了生活目的的人們對生活的重新尋找。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