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秋的殘忍----談談情節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讓陳凱歌當導演真是太殘忍了！

  我是在下暴雨的時候看《搜索》的。之前對陳凱歌只有「《無極》到底想講什麼+《趙氏孤兒》科普了一次歷史劇」的蒼白印象。終於來了一部時裝電影，而且還涉及當下熱點之一「網路暴力」，於是鄙人懷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態去電影院。
  在我的分類中，陳凱歌屬於正兒八經的學院派，與之相反的是馮小剛、姜文等等的痞子派。學院出來的思想自然要顯得正統許多，包括陳導本人也是和他的電影一樣，文藝，嚴肅，娛樂性不強。俯視整個電影圈的話，陳凱歌就像是在一個盛大的、喧譁的、恣意的派對里，別人都醉得頭昏腦漲亂說段子了，他還是滴酒未沾坐懷不亂，繃著臉，還循循善誘曰：「喝酒傷身啊不要再喝了啊適可而止啊各位……」（這樣講會不會有點靠攏唐僧的形象了？
  由此說來，《搜索》顯然會很適合陳凱歌說道理。
                             
  一個癌症晚期患者被人肉搜索和輿論這樣摧殘蹂躪（而且還是個絕色美女），真是聽者落淚聞者傷心。淡藍的色調，慘白的孤伶伶的燈光，裊裊的煙霧，葉藍秋顫抖著蓋上了鋪滿她負面新聞的筆記本螢幕，又打開。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成為眾矢之的，葉藍秋無疑是喝涼水都塞牙的倒霉。
  然而，圍觀者緊揪著自以為的真相，一人一語，恨不得壓垮這樣一個「沒教育的敗類」，外貌出眾、身份高人一等更是加重所有人對她的仇恨。實際上不單單只是不明真相便妄用倫理道德判斷而造成的，更是對出眾者施加比對普通人更重一層壓力造成的。在人們的觀念中，你出眾，你自然應該各方面都要做到完美，並且必須接受所有人的監督，因為你比大多數人要優秀。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發生這件事，我不認為會有這麼大的反響。不幸的是，葉藍秋是美女，是大公司的總經理第一秘書。
  另一方面，煽風點火的媒體也是摧毀性的力量之一。不知道是哪位說過「佔領了媒體就佔領了世界」，在所謂的資訊時代里，媒體已經超越了我們身上的所有部位，成為了我們最敏感且使用頻率最高的感官。片中的陳若兮這樣說：
「我們的工作是要記錄生活中的真實，努力還原事實真相，可生活中的事實又是最不好理解的。」
  後半句我四腳朝天支持，每個人只有一雙眼，連當事人都未必十分清楚他所經歷的事情整個來龍去脈，更不能強求局外者能看得到什麼真相。可偏偏我們又會將大多數人看到的聽到的認為的事情當作是真相的全部，無論消息來源如何，無論消息是不是都是一個方面。這個炸彈再加上跟風潮流這顆火星，就能把輿論中心的人的一生炸得粉碎。
  前半句，顯然電影中的媒體人沒有很好的身體力行。媒體站在自己的利益上看待問題，還原的只是讓他們有利可圖的一部份真相，即所謂的選擇性隱瞞。郭敬明曾經這樣分類，說世上的欺騙有兩種，一種是顛倒黑白的，一種則是隱瞞一部份。媒體本身沒有發揮其涉足範圍廣、搜集資料渠道多、在輿論中的旁觀者角色等優勢，將事情調查透徹，反而是看民眾的情緒而行事，看自己的利益趨向而行事，失去了自身作為理性的一種角色地位。抓住最能激起民眾強烈反應的賣點，忽略當事者和對真相的追求，這算哪門子的「記錄生活中的真實」？
  最後，葉藍秋本身的性格也給自己插了一刀。本來就沒有親人可以依靠，沒有朋友，也不跟上司解釋，所謂的「這麼大的事還自己摁著捂著」，相當於她自己放棄了在輿論的漩渦里自救的希望。面對鋪天蓋地的誤會，她最多也只是錄一段道歉視訊，即使如此也沒有說明她癌症患者的身份。也許是因為不想做出這種近乎博同情的行為傷害自己的尊嚴，也許是覺得反正都是死解不解釋一個樣，也許是因為認為癌症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也許，只是單純的不想提起這件可怕的事情。但無論如何，不解釋，讓她失去了面對網路暴力的自衛武器。
  不難看出，這個故事有幾條主線。相較於「葉藍秋遇網路暴力」這條故事主軸，葉藍秋與楊守誠的愛情線，實在是微弱得要在風中顫抖。在死亡和輿論中間，這愛實在是顯得太淡了，但是又因為生死而刻骨銘心。剛剛相遇就要分離，而且幾乎到最後才能看出一點愛的痕跡，讓人惋惜但又不算太壞的結果。儘管最後沒能廝守，起碼也已經愛了。在這黑暗的七天裡，有楊守誠陪伴著葉藍秋，有楊守誠去關心、去保護、去給予葉藍秋一點幫助和支持，有楊守誠記得葉藍秋在這七天的一切，這樣對於葉藍秋來說，她人生最後七天，也算是「過好每個小時，每分鐘，每一秒，每一天」了。當然，無論大團圓結局會顯得多麼庸俗，擁有少女心的我還是希望葉藍秋有一個美滿的結局，她實在太需要美滿的結局了。
  另一條很出彩的主線是沈流舒和莫小渝之間的糾葛。曾經貧苦中有過愛情，如今榮華盡收卻失去了愛情。沈流舒變得最珍惜功成名就，我想應該是因為白手起家的緣故，所以覺得格外難得。而愛情？早已在光陰中磨損了。莫小渝住進了丈夫一手搭建的金鳥籠里，過著優渥且缺少天敵的生活。「死於安樂」就是這樣來的吧？面對丈夫的「外遇」，她像隻被逼紅眼的……充其量就是白兔，用小女生一樣的幼稚行為來表達不滿和憤怒。沈流舒這個角色是個笑著殺人不見血的商界巨頭，其實就是穿得高雅的高級流氓。他對下屬很寬容，前提是他們能幫他賺錢，如葉藍秋，或者給他講段子。對家裡的妻子卻是滿心厭煩，因為妻子已經不能給他帶來什麼實際的好處，除了當「有家庭責任感」的證人來挽回生意。
  於是，被利用後的莫小渝，逆襲了，或者說，原地滿血復活了。她覺醒了，然後留下離婚協議書，帶走自己的一切，重新開始。這故事活像女性發展史，由原始的母氏社會到古代被壓在社會最低層再到新世紀的女性撐起半邊天，你也覺得像吧？像吧？（所以歷史的發展潮流就是這樣的麼……）
  除去原地復活這段，這條線的基本內容是平時常看見的情節，新鮮感不夠。中年夫婦、由金錢維繫的婚姻、感情危機，這些關鍵詞都是平時家庭倫理劇的常客了。所以，原地復活這段不是白加的。
  在這次「墨鏡姐」事件激起這麼激烈的反響，陳若兮是幕後推手。在作為媒體人的身份來看，她對待這次事件缺少了一些應有的人性和惻隱，做專題節目的時候，為了收視率，對葉藍秋言辭不當之處大做文章，面對葉藍秋的道歉視訊，她也為了收視率將視訊否決，事實上這可以算是間接剝奪了當事人的話語權。當採訪的時候發覺葉藍秋曾經是學校的驕傲這一事實，不僅沒有如實記錄，反而還質疑教師的講法。她是一個已經被磨得冰冷的職場老手。我相信她以前也會有像楊佳琪一樣的惻隱之心，然而職場對她的要求讓她慢慢失去了原有的同情心，變成了鐵石心腸。她最終面對這樣的下場，也算是自尋的苦果了。然而這不能只怪陳若兮自己，這可能就是眼下職場女性甚至是職場人中的一種普遍現象。
  總結起來，其實葉藍秋和莫小渝乃至陳若兮都是現代女性意識形態的一種表現，都像徵著不同形式表現出來的堅強和獨立。所以說陳凱歌這部戲要打女性牌嗎？
  最讓我心有慼慼的是，最後葉藍秋還是選擇了以如此倔強、如此不屈的姿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答應了楊守誠去醫院，卻又撇下了他。我不能斷定她為什麼要選擇自殺，如果按電影的主題來說，也許是因為她要以死來證明白己的清白，或者是輿論將她壓垮了，再或者是她無法忍受自己的清白被誣陷而以死相報。但在我看來，葉藍秋是那麼倔強、那麼自尊的女人，她無法忍受每天接受化療，變得虛弱無助的不堪生活，無法忍受自己在大好年華里動人的模樣被淋巴癌細胞摧毀，無法忍受在辱罵和批判中苟且活下去。所以她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在自己最美的時候結束。從另一個角度說，她最終還是沒有將自己的心扉打開，去信任楊守誠，和他分享自己的恐懼和絕望，去將自己的心和未來託付給楊守誠，也沒有信心、沒有勇氣再活下去，寧願將美麗定格在這一刻。
  我希望我所猜測的不是真相，因為這樣會是葉藍秋最大的悲劇。最可憐的不是被全世界所誤解，而是自己沒有勇敢地面對，勇敢地走下去。
  幸好，葉藍秋在戲外得到了自己的大團圓結局。高圓圓和趙又廷通過這部《搜索》結下情緣，並且還得到了陳導以及一眾演職人員的祝福。在這裡我也祝福他們能夠順利克服一切困難，為葉藍秋和楊守誠，也為自己寫一段美好的姻緣。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