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部應該再也拍不出的優秀電影的一些想法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記得曾經看過一個《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幕後視訊，滿頭金簪一身華服的鞏俐帶著一如當年《秋菊打官司》裡的大大咧咧甚至仍有些土氣的笑容說：「他（張藝謀）知道我能給他些什麼。」


現在轉過頭來看《黃金甲》，雖不至於不假思索地將其歸類為徹頭徹尾的爛片，但完全可以看做一部內容空洞主題無聊的裝逼電影，除了一個神經質的鞏俐能讓人好歹撐到周杰倫唱起《菊花台》。而說到《秋菊打官司》，無論對於鞏俐還是張藝謀來說，這部電影絕對成就了他們人生的高潮。尤其對於鞏俐，第一位來自中國大陸的國際影后，這個影響力說實話到現在都擲地有聲，因為這份榮耀，在稍後的《霸王別姬》國際宣傳上，鞏俐甚至超越第一主角張國榮成為了電影最大的宣傳點。彼時鞏俐與張藝謀兩人感情也是美滿甜蜜，真的覺得人生之得意不過如此。


豆瓣的劇情簡介一向坑爹本片的也是如此。不過作為一部現實題材的作品，秋菊的故事說起來跟劇中的幾個人物一樣簡單，鄉里鄉親之間的小事碰上了兩個牛脾氣的直腸子結果越鬧越大，這樣的套路在央視一套八套的各種以東北河北河南農村為主要發生地的「描述改革開發以來XX村在XX領導下的巨大變遷」電視劇里屢見不鮮。但是此類電視劇重的是歌頌，而秋菊重的是描述，從鄉到縣到市，秋菊每一次打官司找說法電影都事無鉅細地把事情經過表現出來，想必任何一個看完電影的人都會對秋菊那句「額就是要個說法」印象深刻。這樣的安排起到的作用是：一開始誰都會因為村長蠻橫不講理而覺得秋菊死命打官司做的對，而從秋菊退了李公安為了息事寧人而買的點心開始，隨著秋菊開始顯得得理不饒人地一層層地向上討說法，你也會慢慢討厭起這個沒有文化只認死理的農村婦女來。到最後秋菊難產，秋菊丈夫求村長幫忙，村長傲嬌片刻最後還是盡心盡力幫秋菊上醫院生下孩子，你會發現這個故事說到底就是普通的人矯些普通的情，一個人牛脾氣一個人又拉不下面子而已，根本不存在對錯，也根本不需要任何決斷。所以說有些事還是不要弄得上綱上線當真了才好，最後真想收場時倒又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特別佩服這部電影對真實市井的還原，雖然按電影拍的時間來說事情發生在當下，但是劇本是寫的，演員是演的，我卻完全感覺不到任何做戲之處，鄉鄰的日常生活，夫妻間的對話，鄰里間的寒暄，再到鄉里縣裡市里各人的言行舉止，真的是現實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連鄉公安局的一個小官說話的官腔都真實可感，這絕對是編劇與表演的勝利。鞏俐自不用說，這份毀形象的精神拿到美國絕對當年的奧斯卡板上釘釘，更不用說除了形象連靈魂都要扮出十足十的土氣。你看海報上那一個農村紅的油頭女人，哪有半點演員的樣子，頂多是某村里一枝花而已。


說到表演，念台詞也是表演的極其重要的一部份，《秋菊打官司》的台詞更是不一般的重要，因為導演很少給人物特寫，經常是人物的廣角鏡頭臉都瞧不清的那種。這樣的攝影模式很有話劇的意思，但卻苦了演員，因為話劇還能靠誇張的肢體語言和語氣突出的台詞展現人物，而電影再誇張也不能露表演痕跡，於是這言語之間就更見演技了，字句的停頓輕重緩急，語音語調方言的模仿，都是難題。鞏俐的台詞一向厲害，《秋菊》便是個代表。扯遠一點，現在當紅的女演員里有幾個表情動作是到位了但一說話就齣戲，一樣是科班出身，難道還是以前的學生質量更好？


張藝謀原是攝影師出身，對攝影要求自然不會低，《秋菊》說的是個農村故事，所以攝影風格走的是粗獷原始的路線，看起來髒土亂，但事實上仔細看就會發現攝影很講究，自然光的打法心思很多，構圖也是頗有心思。片子的每一幀畫面都瀰漫著一種九十年代的感覺，這也是只有在那個時代拍才能有的觀感，去年的《最愛》說的是同一個時代的故事，但仿出來的時代感還是半點都比不上實際的感覺。所以說復古什麼的，說白了就是有些拙劣有些不那麼拙劣的模仿，看膩了現在意淫過去而已。


其實《秋菊打官司》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全片裡沒有一個伶牙俐齒的話嘮，引起村長打人的罵人話放到現在就是普通聊天，全片最流利的一段話應該是法院宣判了。秋菊這種更是受了委屈也不會打嘴仗，說話緩慢溫吞得令人著急，想起現在人人都以有瀰漫著小聰明氣息的毒舌貧嘴而自豪，各種段子帝嘴賤帝受到百般追捧，不由得感嘆原來改革開放是讓這個國家越來越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