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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星異客--K-PAX

K星异客/奇迹从心开始/K星异客

7.4 / 193,078人    120分鐘

導演: 伊恩蘇佛利
編劇: Gene Brewer 查爾斯李維特
演員: 凱文史貝西 傑夫布里吉 瑪麗瑪寇梅可 阿爾法伍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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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

2012-08-23 10:22:00

我來自K-PAX


影片《K星異客》的格調十分討我喜歡。表面上看似一場由精神病人與心理醫生對話而引發的身世之謎,實則帶領觀眾探討了家庭、婚姻以及社會倫理。處處可見的是病人與醫生在思想、觀念以及心智上的碰撞。這個自稱來自K-PAX星球的普洛特是否真的是精神病患者?我們的鮑威爾醫生在整個過程中也不時懷疑自己的判斷。

 

瘋狂與病態 Crazy vs. Ill

 

普洛特與鮑威爾醫生第一次見面的開場對話就十分微妙:

 

鮑威爾:你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嗎?

普洛特:當然,你們以為我瘋了(of course. You think I』m crazy)

鮑威爾:我們會用「病了」這個詞來說(We prefer the term 「ill」)

 

很顯然,醫生的話帶有糾正的意思。這次溫和的交鋒實則是非理性與理性打了個照面,宣告序幕拉開。「瘋狂」與「病態」的定義到底從何而出?兩者的區別又在哪裡呢?

 

在這之前,我們先來討論下所謂的「正常」。卡倫荷妮曾在她的著作《我們時代的病態人格》中指出:「我們關於正常的觀念,就是通過認可在一特定團體之內的某種行為和情感標準而獲得的。這個特定團體把這些標準加諸於其成員身上。但是這些標準因文化、時代、階級和性別的不同而大異其趣。」我想我們這個時代、社會所謂的「正常」是源自經驗與模式的傳承,體現在思想觀念與生活風格上。「正常」代表了大多數人的生活模式,是由大多數定義的。當人類的大多數生活在這種模式下時,模式反過來成為了一把外在的行為標尺,時時刻刻地度量著每個個體的生命進程。標尺允許在個體一定範圍內的波動,但若越過多數人接受的標準,這樣的行為就需要被重新定義,這樣的人便會被貼上「不正常」的標籤。

 

卡倫荷妮說:「我們之所以要稱這些人為神經患者,其原因在於,我們大多數人熟悉、並且只熟悉一種行為模式…我們稱一個人為神經症患者應用的一個標準就是,這個人的生活方式是否與我們時代的普遍認可的行為模式合拍。」鮑威爾醫生顯然用的是這樣的準則。所以他很在意這個定義,糾正了普洛特的說法,說他是病了而不是瘋了。這種思維模式其實存在在我們很多人的思想觀念中。生活中處處可見。我們常常按照準則、概念來區分、來判別,從而形成二元對立,例如正常與病態、光明與黑暗、無私和自私等等等等。這種區分粗暴地將事物劃分為二,人為地在頭腦中拉開了兩邊的距離,用概念築起一道國界,在意識的地圖上逐漸鞏固。這種思維模式將人簡單地推向了兩極,而忽略了那道國界線下的土地原本是連續一體的。正如黑夜與白晝是渾然一體的。它造成的另一個問題是,將人的思維與生活限制在一種模式之下,而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人們總是以為自己知道的和自己不知道的就是全,卻往往忽略了自己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而這其中則蘊含了更多的可能性。

 

由此,我們不難理解為什麼普洛特會用「瘋狂」來形容別人對他的看法,而鮑威爾醫生則用「病態」來形容普洛特。「瘋狂」是相對「正常」的程度性表述,它暗示了普洛特對像鮑威爾醫生這樣的正常人所謂的「正常」生活和思維模式的洞察與理解。在他眼裡,「瘋狂」無外乎是他由黑夜轉向白晝的漸變前行狀態。「病態」則屬於只生活在黑夜中的「正常人」賦予白晝的定義。因為他們沒有見過那個世界,從而也否定了另一個世界的可能性。

 

影片最後,普洛特向鮑威爾醫生告別時的場景也頗為耐人尋味:

 

鮑威爾:你和羅伯特波特是同一個人(醫生指著一本高中畢業相簿上的羅伯特波特)

普洛特:這太荒謬了,我根本不是地球人。

鮑威爾:你就不能承認那個可能性嗎?(Can』t you at least admit the possibility?)

普洛特:我願意承認我是羅伯特波特的可能性,除非你也認可我是來自K-PAX星球的可能性。(I would admit the possibility that I am Robert Porter if you will admit the possibility that I am from K-PAX)

 

我想普洛特代表的是真正的自由、人性的開放性和無限可能性。而鮑威爾醫生則代表著科學理性的侷限性。其實我們身上多多少少有著鮑威爾醫生的影子。我們總是帶著先入為主的成見和概念企圖滴水不漏地詮釋這個世界和週遭的人,不希望得到任何質疑、相悖的可能。彷彿就此能夠牢牢掌握自己的生命和把握這個世界。說到底,還是源自內心的恐懼,懼怕顛覆和改變。

 

家、家庭和婚姻 Home, Family and Marriage

 

影片其實更多的篇幅是有關家與家庭的概念。

 

鮑威爾:我希望你能更多地談談你的家(I was hoping you』d tell me more about your home)

普洛特:你想知道什麼呢?

鮑威爾:你在K-PAX上有家庭嗎?(Well, do you have a family on K-PAX?)

普洛特:在K-PAX上沒有你們概念中的「家庭」。事實上,「家庭」並不是必然的,正如在絕對大多數的星球上一樣。(On K-PAX, we don』t have families in the way that you think of them. In fact, family would be a non sequitur on our planet, as it would on most others)

鮑威爾:…

普洛特:我們沒有所謂的婚姻,也沒有丈夫和妻子(We do not have marriage on K-PAX. There are no wives. There are no husbands.)

 

很顯然,鮑威爾所認知的「家」是以「家庭」為基礎的,甚至可以說「家」(Home)相當程度上等同於「家庭」(Family)。而在普洛特所描述的K-PAX星球上,他們雖然有生物意義上的父母,但是他們是整個社會輪流撫養教育的。

 

普洛特:在K星上,孩子並不是有其生父母所養育,而是由每個人。大家輪流撫養,有所有人教育。(On K-PAX, children are not raised by their biological parents, but by everyone. They circulate among us, learning from one and then another)

 

因此從社會學角度來說,他們的社會結構不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只是以個人。這個觀點是作為單身主義者的我所喜聞樂見的。

 

「家庭」(family)是以婚姻與血緣構建的,與姓氏、宗族這些概念聯繫在一起。在古代,宗族是為了生存與安全由幾個家庭聯合起來的大家庭。這種社會形態的產生,我認為主要是出於人類的動物性需求和傳宗接代。血緣、姓氏、圖騰所賦予的無非是一種歸屬感和安全感。為什麼人類需要在這其中尋求這兩者呢?很顯然,因為個體的弱小。尤其是在人類文明和科技誕生之前,無論是面對猛獸也禽還是大自然,人類都顯得無力渺小。唯有聯合起來才有出路。血脈是最有效的締結。

 

社會文明發展至今,血緣的連接已經不像從前那麼緊密了。但在中國,光宗耀祖的傳統家庭觀念始終根深蒂固。我總有一種感覺,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傳統始終將焦點聚集在「家庭」這個概念上,而忽略了兩端的「社會」與「個體」。我想這也間接導致了我們社會體制的鬆散和法制的不健全,以及個人權利意識的薄弱。中國人的家庭觀念無形之中給子女造成了一種束縛。我尤為不認同的是中國父母視子女為其生命的延續,或者某種程度上的投資,因而給予其過高的期望值,按照自己的想法塑造子女。這種懷有過份的期望的家庭關係無疑鉗制了孩子自身內在的發展。「父母」乃至「家庭」的概念是一種束縛和侷限。

 

相對來說,西方社會的「家庭」比較鬆散。社會角色也更為多元。父母對子女的控制欲沒有那麼強。他們更為崇尚個體的個性發展。即便夫妻過不下去了,多是和平分手。提現了尊重對方追求自由的權利。我相信這是心智發展處於領先的表現。

 

我認為,人終究是單獨的個體,必須也只能獨自面對其生活的種種。所謂的依靠和依賴都只是外在的、暫時的、不確定的。父母只是我們生命旅途上與我們同行一段的同路人。他們將我們帶到了這個世界,但如何去行走那得靠我們自己。我很欣賞高曉松一次在節目中說的話。大致意思是,他很感謝他的女兒投胎到他家,做他和妻子的女兒。女兒的生命的劇本早已經被寫好,她是她自己的導演。作為父親,他只是一個製片人而已。我想,這是作為父母,在看待子女關係上的一種突破。我的觀點可能更為激進,更為理想化。我更贊成的是電影中普洛特所描述的K-PAX星球上的狀態。孩子是由所有人撫養、教育的,因而集成了整個星球的意志和無限的可能,從而不會只受到「家庭」造成的單個或者幾個生命的影響,「家庭」的概念徹底消除,因此也沒有所謂的丈夫或妻子。當然,目前人類的心智遠遠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狀態。若真到那個人類心智高度發達的時候,我相信,如普洛特所描述的,無國界,無法律是有可能的。到那個時候,一切約束人類行為的就是自律與愛。

 

說到這裡,不由想起了Metallica的那首Wherever I May Roam中的兩句歌詞:

 

The road has become my bride

Where I lay my head is home

 

對於一個真正的行者,他不會有疆界的概念。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家早已脫離了家庭的概念。

 

既然否定了家庭的概念,那麼普洛特當然不會贊成有婚姻這麼一回事。當鮑威爾醫生對其催眠的時候,他無意中表達了他對婚姻的否定,態度多少有點輕蔑。

 

普洛特:他討厭人們這種作繭自縛的作法。我的意思是,我們K-PAX上沒有這種愚蠢事情。(He hates the chains that people shackles themselves with. I mean, we don』t have all that crap on K-PAX)

 

對此,我無法不拍手叫好。即使我不是單身主義者,我也痛惡婚姻這個概念。婚姻本就只是一個儀式,其本身絕不是目的。若兩個人想生活在一起,那麼愛對方,盡其所能地去幫助對方成長,不斷完善是雙方在一起的目的。婚姻或許是一個承諾。但承諾僅表示決心和勇氣,絕不是保證書。中國式婚姻最讓我覺得可笑的是這根本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牽扯了兩家人。熱鬧地就像公司招聘。在我看來,如今這個社會賦予的丈夫或者妻子身份更像是兩份職業。於是婚姻證書更像是一份工作合同,一份自以為是的保障罷了。一道堤壩將自發的兩性情感之泉,分為婚前與婚後,將原來自然的水流入工地管理起來。可笑至極。

 

我並無意拿「單身主義」這個概念來劃分隊伍或是貼標籤。單不單身的狀態並非關鍵。真正的單身主義所代表的是一種個體的覺悟--回歸到自我完善,追求自由也尊重他人追求自由的權利。

 

 

藍鳥Bluebird

 

影片結尾處,很容易理解為什麼普洛特帶走了貝絲。正如她寫到的,我無家可歸(I have no home)。孑然一身的她確實具備了生活在K-PAX的條件。她不會有那些牽掛和眷戀。相信她會在K星上找到真正親切、安心的感覺,也就是家的感覺。同時貝絲是個聰明敏捷、觀察力強的人。只有她一眼認出了普洛特正是那隻藍鳥。

 

我相信此處的設計實則是一個隱喻。藍鳥在西方象徵著幸福快樂、溫暖親切、生機勃勃。而這正是普洛特給人的印象。他的出現給這家精神病院裡的病人們帶來了神奇的力量。他以他自己的方式,慢慢地解除了與他同一屋簷下夥伴們的心理障礙。他令一生渴望愛情的Doris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使始終還怕呼吸骯髒空氣的小黑哥脫下了口罩;讓一直幻想嗅著臭味的大叔聞到了芬芳,甚至最後鼓勵鮑威爾醫生去修復與長子的關係。

 

我想這也是對那些精神病醫生的嘲弄。真正有效的治療絕非是你們頭腦中的那些therapy。心理治療需要的是敞開真心,走進對方的內心世界,放下頭腦中的概念與成見。

 

關係Connection

 

在結尾處,普洛特的一席話依然一語中的,發人省醒。

 

普洛特:你知道我從你們地球上看到了什麼?地球上的生物多到能夠住滿50個星球,植物、動物、人類、細菌、病毒,你推我擠,設法生存,撞來撞去,相互依賴,建立關係。(You know what I learn from your planet? There’s enough life on earth to fill 50 planets. Plants, animal, people, fungi, viruses, all jostling to find their place, bouncing off each other, feeding off each other, connected. )

鮑威爾:你們K-PAX上沒有這種關係嗎?(You don』t have that kind of connection on K-PAX?)

普洛特:無慾無求(Nobody wants, nobody needs)

 

人們總是將自己建立在各種關係中然後迷失自我,進而用各種手段去維繫、保障著那些關係,企圖在關係中尋找安全感。佛說,諸行無常。所以,沒有靠譜的關係,只有靠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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