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究竟在期待什麼

一切都如此破碎，充滿隱喻。導演話間有話，戲中有戲，故事裡有故事，欲說還休。道士、流竄犯、電影海報、魚、理髮、電話、廁所、陳青的兒子、陳青的莫名幻聽、長江上的號子、廉價旅社的潛規則、殺魚後沾滿血的雙手、三峽建成後的水深線、打戒指的店舖、夏日午後的雷聲、小吳看到的街上那場熱鬧的婚禮、派出所不停喝著可樂的警察……彷彿只是在腦海中的記憶片段，而這樣的片段，無疑給影片增添了詭異乖誕的氣質，看著小鎮中的人們談起即將要被湮沒的小鎮，似乎這件事與他們毫無干係，甚至有些興奮。庸常的日子還在繼續，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影片一開始就傳來的陣陣雷聲，讓人不由自主的期待趕緊下一場大雨，好在雨後清新的空氣里大口呼吸。可這場蓄勢已久的大雨直到最後也不肯傾盆而下，洗滌這個匱乏茫然的小鎮。縱使巫山鎮暫時是旅遊勝地，也不過是因為所有遊客都希望做一回歷史的見證。短暫的繁華以徹底的覆亡作為代價，小鎮馬上就要被湮沒在洪流之下，成為永恆的過去。


在這樣一個地方，時間偷偷的溜走。陳青永遠茫然痴呆的坐在櫃檯中朝門外凝望。有人來打了一個無法接通的電話然後離開，待到發獃的陳青猛然醒過神來，僅僅幾個短鏡頭，背景中四個剛剛正在打牌的遊客已經睡的東倒西歪。警察局裡小吳在審訊麥強時，一個正反打之後小吳後面看熱鬧的人就換了面孔。我們不知道從中消失的時間跑到了哪裡，時間是真實的時間還是只是他們的時間。或是我們每個人的時間亦是如此，後知後覺的虛度了一生。


有個印象深刻的片段處理看起來像一個惡俗的電視劇橋段。有人評論說「麗麗小姐對著輪船大聲打招呼突兀的就像她畫得沒了真臉的妝」。而在我看來，導演則是要通過似純似蠢的麗麗，這個處在社會邊緣的妓女的吶喊叩問每個觀眾的內心。一切恍若夢境，凌晨天未亮微涼，麥強坐在沙灘上，變幻莫測的燈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看著渾身濕漉漉的麗麗光著腳逆著光站在起伏的江水裡沖駛來的船一遍又一遍大喊，你們要到哪兒去？你們要到哪兒去？

是啊，我們要到哪兒去？


積鬱的渾濁，透不過氣的悶熱，整個小鎮裡滿滿的都是如此沉悶壓抑的氣氛，像是那隻裝著污水陳舊不堪的紅桶，而這些生活在小鎮裡的人就是困在桶里那兩條半死不活任人挑選即將被生活一刀拍死的魚。他們反抗掙扎絕望最後歸於平靜，日復一日眼神呆滯的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沒人可以逃得掉的。


In expectation，所有人都在期待之中。但是最後呢，還不是希望落空，一切週而復始，什麼都不會改變。你住的小鎮在不久之後的某個時間一定會被滾滾洪流湮沒，你的生活在未來的某個時候一定會被完全傾覆，期待在此時顯得如此無力與蒼白。於是我們知道，讓我們擔憂恐懼而又不知所措的永遠不是未知，而是結局已定。這才真正令人心生絕望。


「今天怎麼樣。」
「呃，跟昨天一樣。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明天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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