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請允許我說一聲：「牛逼！」

作者註：這是2009年7月寫的一篇影評，當時很激動，幾乎有些語無倫次。我很喜歡《守望者》，喜歡到後來還專門做了這部電影的字幕，可想而之。
可是後來豆瓣將我的影評判定為下載帖給刪除了，我心疼那些回復，也喪失再發的動力。
今天我友鄰提醒我，才想起這件事。按照我如今的標準，這篇文字一定要做一些修改，但後來我想，還是保留著三年前的那種味道吧，所以一字不改，重新發上來。


《守望者》：請允許我說一聲：「牛逼！」

文/公元1874

前天半夜看完《守望者》，激動得語無倫次的寫了一個觀後感（參見http:///my/ad1874/blog/2097125/）。昨晚靜下心來看了第二遍《守望者》，思路漸漸清晰了。昨天白天一直在紅十字學急救和自救，看了聽了一整天血淋淋的玩意，倒是挺符合《守望者》這片子的暴力場面。

在漫畫改編的電影裡，我俗，跟大流，最喜歡的是《黑暗騎士》，看了《守望者》之後，昨天白天一直在想究竟自己更喜歡哪一部？昨晚把兩部連看，得出了結論，還是《守望者》。

這部電影評價真是兩極化，喜歡的人喜歡得不得了，不喜歡的覺得爛得不得了，中間部份的人極少。我屬於前者，我也完全理解後者，比如當年看這導演前作《斯巴達300》的之後，我和朋友一起看，居然差不多都睡著了。但喜歡《斯巴達300》怕是不在少數，總之這類電影風格非常個人化的電影，絕對不會像那些中規中矩的好萊塢大片一樣讓大多數人都看個樂，覺得可以就過了。

《守望者》電影的故事主要發生在1985年底，這跟故事創作的時間有關。比起《蜘蛛人》《蝙蝠俠》這些電影所不同的是，他有著極強的時代烙印，因此不會也不能像《蜘蛛人》《蝙蝠俠》一樣隨時代發展而發展，科技和裝備是日新月異的進化，看不出具體是哪個年代，稱之為科幻片更恰當一些。

《守望者》不能這麼幹，因為它的主線劇情是美蘇冷戰，核武器威脅，這是我們國家還在鬧文革前後時間段的事，因而無法將其年代背景模糊化。這是雙刃劍，一方面年份只能停留在幾十年前，這使得很多科技不會出現，比如藍芽，比如手機，比如筆記本，比如觸控螢幕式的電腦系統，看看片中夜梟的飛船，裡面那些螢幕就是標準的上世紀科幻電影裡常常出現的模樣，土里土氣。這肯定會影響一部份觀眾對本片的代入感，想想《少數派報告》里那超炫的觸摸控制，再看看本片裡阿基米德號里那些碩大無比的功能按鈕，因此《守望者》肯定會讓一部份喜歡科幻味道的觀眾感到不滿。

而雙刃劍的另一面就是，讓本片變得時代感非常的強烈。不僅僅是因為鮑勃迪倫的歌，《守望者》里對時代背景與人物的刻畫是很有意思的。有著超級英雄的幫助，美國擺平了越戰，尼克森刺殺甘迺迪成功（不少人都這麼覺得吧），擁有超級英雄助陣的尼克森連續四屆蟬聯美國總統，實際上打破了華盛頓立下的規矩和羅斯福時代的特殊原因，說白了，就是美國也成為一個獨裁國家了。而這個獨裁國家和蘇聯正在不停的搞裝備競賽，雙方都在阿拉斯加州那一觸即發的接壤處集結了大量的兵力，想大搞一場，就看誰按捺不住先出手。

美國內部也沒消停，大家對超級英雄戴著面具肆意執法（或者說是犯法）已經感到厭惡了，爆發了多起要求政府取締超級英雄的示威抗議，尼克森也當超級英雄是用完的夜壺，因此強制他們退休。於是這些超級英雄要嘛公開身份，出書出名，要嘛隱姓埋名，低調過活，要嘛進入政府，正兒八經的開始為政府服務。這些超級英雄最開始叫民兵，後來叫守望者，總之是有組織有紀律的，絕對不會什麼什麼烏合之眾。當然，他們的那身行頭也沒給自己少惹麻煩，比如帳單，因為斗篷被旋轉門夾住，被歹徒槍殺，這些細節都說明了一點，超級英雄是普通人，他們並非是永遠的勝利者，而且超級英雄會退休，會老，會很意外的被普通人干翻，從這些方面都可以看出，《守望者》跟其他超級英雄不同，他的故事更加現實，也更加貼近我們。主角們不像蝙蝠俠那麼帥氣多金，也不像蜘蛛人被蜘蛛盯一口就有了超能力。《守望者》裡的超級英雄大部份都是沒有什麼特殊能力，只是因為看不慣社會上那麼多暴力犯罪，因而戴上面具開始懲惡揚善。裡面的老警察說過一段有意思的話，人家戴著面具就可以逮捕罪犯，我作為一個警察卻要小心翼翼的收集證據，這實在太不公平了，所以我也戴著面具開始執法。這說明一點，這些超級英雄是自發或者半自發加入這個隊伍的，他們是正義的化身，至少初衷是因為正義。而這種明顯和現代法律相牴觸的執法行為（或者說是非法行為），短時間內應付一些突發事件或許有奇效，但如果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社會里長時間搞下去，就很容易產生各種社會矛盾。

影片裡的市民在示威遊行的時候，有一個人在櫥窗玻璃上噴了這樣一句話：誰來約束守望者？是的，這就是矛盾所在。戴上面具之後，你無法知道做這些事的人是誰，那麼當這些人有了肆意行為的能力，他們是否就真的能夠事事都是為了正義，為了人民呢？代號「喜劇演員」的守望者就給了答案。他愛到處殺戮，情形有些像金剛狼的兄弟劍齒虎，死在他手上的無辜人不再少數，但他卻又是忠心耿耿跟著政府做事的人，因此人民示威遊行反對守望者，其實也就是反對濫用權力的政府。

片中虛構了一個獨裁化的美國，原因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不過我們可以大概理解得到。甘迺迪的突然遇刺，尼克森上台和守望者合作，因為「曼哈頓博士」的幫助，迅速的解決了越戰，還成為了戰勝一方，其威信達到了頂峰，因此他也就順水推舟，一屆一屆的幹了下去，他利用了守望者，水門事件沒有發生，因為「喜劇演員」替他把兩個記者幹掉了，因此其威信也就一直保持了下去，這件事也造成了新聞的不自由，媒體不再有監督政府的魄力，最終當人民大眾企圖用守望者做突破口進而要推翻他統治地位的時候，他把守望者解散了，而這個時候國際形勢也相當不好，世界大戰近在眼前。

大環境下，這些超級英雄何去何從，就是《守望者》要探討的核心。因此，本片是一部群像電影，沒有絕對意義上的主角，羅夏勉強做了一個講故事的人。這種群像電影其實是很考驗導演能力的，畢竟要讓這麼多人都在有限的時間內展露出各自的特點，亦非一件易事。導演扎克·施奈德在這一點上做的還不錯，幾個人物的故事交叉進行，人物也算得上豐滿。維護正義的羅夏，面無表情的曼哈頓博士，感情困擾的絲鬼，宅男夜梟，暴力衝動派喜劇演員，你能感覺到這些人物的個性鮮明。

裡面最值得玩味的，大概就是曼哈頓博士和羅夏。

曼哈頓博士是守望者里唯一一個有超能力的人，而且一有就是天神級別的超能力。他是一個平凡的核物理科學家，在一場意外的核磁共振實驗中，強力原子爆炸讓他的肉體完全泯滅，成為一個不具有固定形態，同時也能摧毀一切固定形態的超級英雄。他能夠隨隨便便瞬移到火星，也能夠預知未來，能放大縮小，能分身，能讓一個人一棟房一個城市瞬間化為原子，具有這樣一個差不多成為bug的能力，曼哈頓博士顯然要比核武器值錢得多，因此美國政府是把他供著的，也沒有誰敢惹他。

但同時，問題也就來了，人民會覺得正是因為有曼哈頓博士的存在，才讓蘇聯這類超級大國整天提心弔膽，因而拼命的搞軍事裝備競賽。如果沒有曼哈頓博士，是不是美國會更安全一些，地球會更安全一些呢？因為你不能保證曼哈頓博士像電腦一樣聽話，也許當他可以救人的時候卻冷眼旁觀----這一點喜劇演員身上已經發生過了，曼哈頓博士就眼睜睜的看著喜劇演員把懷著自己小孩的孕婦給幹掉。完了喜劇演員還對曼哈頓博士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本可以阻止，你卻沒有。

這個衝突給觀眾帶來的思考是有意思的。其實明顯看得出，《守望者》是一個反戰題材的電影。擁有超級武器---例如曼哈頓博士或者核彈，並不會就給這個國家帶來幸福，相反，卻有可能是進入災難的前奏。原作故事誕生的年代正是冷戰後期，蘇聯解體前，正是世界局勢最危險最不穩定的時候，作者艾倫·摩爾之所以會有這個意識，因此也並不稀奇。相比其他同是反戰核心的故事，《守望者》要獨闢蹊徑一些。曼哈頓博士這個人身上還有很多東西值得一說，稍後繼續。

再來看羅夏。

這是一個單純直接的人，他的媽媽是個妓女，童年的不幸讓羅夏對社會的陰暗骯髒一面恨之入骨，加上他矮小的身材和不那麼耐看的臉，飽受社會歧視的他得到了一個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做一個超級英雄，戴上面具去懲惡揚善。他是經歷了守望者從成立到被解散之後還成為獨行俠絕不退休乃至遭到政府通緝的人，他一輩子的目標就是維護這個社會，維護正義，打擊邪惡，這種有著古希臘英雄式情結的人，註定也有一個古希臘英雄式的悲劇結尾。頭腦簡單做事一根筋的他，無法理解法老王那種死部份人換來所有人的幸福的做法，他對於是否要做小惡來成就大善這一點上，無法認同，但他卻不得不承認團結的人類的確要比目前糟糕的現狀好得多，在個人情感和所謂「終極正義」的兩相衝突下，他只能通過「被自殺」的方式來讓自己得到安寧。相信當結局羅夏求死的時候，那個場景一定會打動很多人。

羅夏的面罩一定會讓很多人覺得有意思，雖然在原作漫畫裡只是一個普通面罩，但電影中賦予了更多的含義，羅夏墨跡測試這個有些神棍的東西，恰好反映在了他的面罩之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羅夏是一個內心極度自卑的人，他知道自己的面容醜陋（其實片中的扮演者還是挺爺們的），因而不以真面容示人，戴上了面罩，也就有了自信。他沒有家庭，沒有愛情，沒有親情，剩下的只有友情，所以他一直在團隊當中生活，他把隊友當成朋友，所以當喜劇演員被殺，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出面要追查真相的人，也是他重新點燃了夜梟等人的激情，最後也是他用最悲壯的方式走到生命盡頭的人。我想看完本片的觀眾八成以上會對這位純爺們的鐵血真漢子表示敬意。因為我們的時代，實在太缺乏這樣為理想而付出生命的勇敢者了。

法老王是片中的反派，感覺上有些像《超人歸來》里凱文·史派西扮演的那個角色，只是法老王明顯要顯得高智商。如果要說本片有什麼缺點，我個人認為就是對法老王的刻畫不足，缺乏一定的鋪墊，為什麼這位聰明的有錢人會搞這麼大的陰謀？影片至少應該再拿20分鐘的戲份給他。當然，這樣一搞《守望者》就得跑200分鐘開外了，那是不現實的。既然片中不給說，那就自己翻原著吧，原著裡面，法老王是一個極端自戀、自負、自傲的人，在他眼前其他人都是一堆爛草，自己是最漂亮最完美的，他20齣頭就成為了知名企業家，從那個時候他就在構思如何改變整個世界的格局，做一件大事。因為在他看來，人類的爭鬥是可笑的，是不自量力的，學識達不到他那個高度的人是後知後覺的，無法跟得上他的思維的，這麼一個彆扭受就是本片的反派了。他讓我想起小丑，小丑憧憬的是完全無秩序的混亂（抑或叫自由），而法老王要乾的則是完全依照自己所規劃的秩序去運行社會。兩者其實是有共同點的，就是他們對社會的破壞力都相當驚人。小丑把高潭市搞得雞犬不寧，而法老王則讓1500萬人灰飛煙滅。

我欣賞《守望者》的其中一點是，本片在社會學和哲學兩方面都在和觀眾進行互動探討，而且很有誠意，作為一部准商業大片而言，要塞進這麼多略顯生澀的內容其實是需要很大勇氣的。曼哈頓博士，這個類似於神的角色，在片中不停的擔負起解說的重任。解說什麼呢？自然就是一些比較裝逼的哲學命題了。

大家先來回顧一下我國著名思想家，活動家，行為藝術家莊子莊老先生是怎麼看待人和宇宙的。他認為要天人合一，要物我兩忘，他曾經做過一個很出名很前衛的夢，誕生過一個很有趣的詞語叫「莊周夢蝶」，說的是他老人家覺得自己其實就是一隻蝴蝶，這種唯心思想受到了又紅又專的偉大政黨數十年的批判，但現在仍然具有很高的思考價值。莊子覺得，人不可能確切地區分真實和虛幻，這個道理被當代的齷齪司機姐弟拿去拍成了《駭客帝國》，一時間跟我一樣喜歡裝逼的人都對這部裝逼片充滿了敬意，隨後在《守望者》里曼哈頓博士已經用實際行動做到了這一點，他已經不存在實體，想變什麼就變什麼，做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天人合一。所以他一直在思考情感這個東西有什麼用，他還算不算人類，人類世界的一切東西跟他有關係嗎？擁有這種天神級別的能力，他真正要做的事是些什麼？

曼哈頓博士還懷有人類的情感，他會為身邊的人因為自己而患上癌症、死去而自責（當然最後他才發現這不過是法老王的陰謀），同時又在堅定他不走尋常路，不跟人類混一塊的意志。我們之所以是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的一份子，是因為我們的生活完全離不開這個社會，衣食住行，喜怒哀樂，一切東西都是這個社會帶來的，而曼哈頓博士不是，他已經不需要衣食住行，基本不存在喜怒哀樂，他努力的想融入這個社會，所以他肯委曲求全的為政府做事，還交了倆女朋友，還搞婚外戀，這一切使他看上去正常，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正常，而他也在一直尋找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在火星上做了一個龐大的絢麗的水晶飛船，這是他為自己所愛的絲鬼而做，但當他知道絲鬼已經主動劈腿之後，水晶飛船崩裂，他也徹底失去了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他的生活已經可以完全脫離這個社會了，那他還有什麼必要繼續留在地球上呢？所以他最後的歸宿，是必然的，也是最好的。

絮絮叨叨扯了這麼多，來說點簡單粗暴的吧。導演愛血漿愛暴力愛色情是大家已經見識過的了，這次在本片裡搞得更加熟絡，尤其是導演剪輯版，血腥程度令人髮指，讓觀眾感到最過癮的想必是監獄群毆那一段，再一次高呼，羅夏純爺們，鐵血真漢子！夜梟和絲鬼殺進監獄的那一段讓我想起了《老男孩》，最後那小矮子死得同他的外型一樣滑稽。

本片的投資1.3億，錢不算多，但本片也沒搞太多爆炸飛車，因而錢砸得還算到位，復原80年代的場景，阿基米德號的馳騁，都有著那股子讓人舒坦的調調，坦白說，我最近被那些因為特效而特效的電影搞得有些反胃（我沒說是《終結者2018》和《變形金剛2》），有時候有些電影為了追求大場面而刻意去搞大場面乃至讓基本的邏輯性都成問題，這恐怕有些本末倒置了吧？畢竟它是一部電影，而不是叫《CGI技術最近成果展》。就這一點上，我覺得《守望者》做的很有點意思，場面和劇情的契合度很高，最後城市毀滅的鏡頭也很動魄驚心。音效也很嚇人。開頭踹門的聲音別提有多真實了，差點沒讓我從沙發上跳起來。此外那些血腥鏡頭必須再次提出來，有幾幕如羅夏拿滾油澆人的場面正好被路過的老母親看到，把她嚇得夠嗆。本片的暴力鏡頭在近年來的主流電影裡也算得上一朵奇葩了。當然，我們還不能忘記的是曼哈頓博士那根甩來甩去包皮過長的大屌。

裝逼，純爺們，內涵，血腥，暴力，色情，熱血，親情，友情，愛情，該有的都有了，而且還跟我們這種愛在電影裡找點小資情調的文學青年一點思考的空間，夠了，對於一部電影來說，足夠了。因為這部電影實在太個人風格化，不喜歡的理由也一大把，比如節奏慢，鏡頭實在太花哨，但只要這部電影正好「擊中」你，你能找到更多優秀的地方。

這是一個不需要英雄的時代，這是一個失去信仰、找不到信仰的時代。《守望者》展示的是眾人、眾英雄、眾神的迷茫，影片沒有給出什麼答案，一切都需要觀眾自己去理解，去尋找答案。我有朋友很不喜歡這片子，昨天和他聊的時候，他很疑惑我為什麼反應如此劇烈，我告訴他，這是因為我很久沒有看到裝逼裝得如此對我胃口的電影了，原諒我的激動，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部能讓你如此激動的電影，我相信，你會理解我的。

最後要感謝能把這篇影評完整看完的人，不管是你贊同還是反對。我自己也好久沒有為一部電影寫這麼多文字了，你跟我都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