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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物語--Tokyo Story

东京物语/东京故事/TokyoStory

8.2 / 41,056人    136分鐘

導演: 小津安二郎
編劇: 野田高梧 小津安二郎
演員: 笠智眾 東山千榮子 原節子 杉村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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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

2012-09-05 21:04:39

尋找小津安二郎


偉大的藝術品不像生活那樣令人失望,它們並不像生活那樣總是在一開始就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們。
                             ——普魯斯特



小津安二郎屬於這樣一種藝術家,他的一生都是在講述同一個故事,而這個故事完全由瑣碎、平凡甚至乏味的生活細節構成,並沒有任何激動人心之處,但是它卻能讓你沉浸其中。在那裡,你總是在不經意之間被一種柔情所擊中。正如成瀨巳喜男最熱愛的作家林芙美子所言:「我總是被這無限宇宙之中人們簡單而重複的勞動所包含的痛苦所打動。」
從這個角度講,小津安二郎同簡·奧斯丁和張愛玲屬於同一類型的藝術家。窮其一生,他們描繪著他們所處的那個狹小的時間和空間裡的人和事。然而由於他們攫取到了某種普遍存在於人心之中的憂傷和悲哀,他們便超越了他們所處的時空。
我們都處生活在同一張無情的巨網之中,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處可逃,無岸可渡。我們必須辛勤地勞作,在雞毛和蒜皮之間徘徊糾纏,以此來耗盡我們的一生。



1985年,小津逝世二十年後,德國導演文德斯去東京拍了一部關於小津的紀錄片《尋找小津》。他無不悲哀地發現,小津攝影機下的日本古典風韻已經蕩然無存了。然而正如普魯斯特所言:「偉大的藝術品不像生活那樣令人失望,它們並不像生活那樣總是在一開始就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們。」生活在一開始就完成了最精彩的段落,於是我們的一生都在回憶童年,回憶青春。而藝術品卻不一樣,它們就在我們眼前,我們看得到聽得到摸得到,它們的存在使我們無需通過回憶就能能一下子回到最好的年代。



在《尋找小津》里,文德斯在東京偶遇到另一位德國名導赫爾佐格,赫爾佐格對著鏡頭嘰里呱啦說了一通,他說的是德語,沒有字幕。然而這一幕卻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也許正是因為沒有聽懂,所以才記憶猶新。
我們所執著的並不是那些已經說出的清楚明白的話語,而是樂意去猜測那些我們只聽懂了一半或是一半都沒有聽懂的語言。



我對小津的御用男主角笠智眾印象非常深刻。他同約翰·馬爾科維奇和摩根·弗里曼一樣,屬於這樣一種演員:他們彷彿一生下來就是老人,一生下來就是父親的形象。
無意之間,我在網上發現笠智眾是學印度哲學的,從那以後,我們便以「印度哲學」來代指這位演員。我們都是小津的忠實影迷,我們下載了能從網上找到的所有的小津的電影,並與對方分享。



賈樟柯非常推崇小津安二郎,他說:「不要走太遠,原來日本就在榻榻米上,世界也在榻榻米上。」然而,離開臨汾的賈樟柯卻一次比一次走得遠,他去了四川、成都和上海,在我看來,這正是賈樟柯的失敗之處,他開始講述自己的不熟悉的世界,而且沉迷其中。



在集中觀看小津電影的那年冬天,我做了一個電影夢,在那個夢裡,我既是導演又是男主角,電影明顯帶有小津的風格,故事講述了一個少年如何從極度渴望擺脫貧窮一步步地轉變成一個安貧樂道的老人。在這個故事裡發生了一個很精巧的故事,有大約六七個人(都是少年的親人)出場。但醒來時,我完全忘了故事的情節,只記得電影的最後一幕:
曾經的少年如今的老人同他的子女坐在榻榻米上吃飯,這時候鏡頭開始旋轉,轉了一圈之後,鏡頭對準了原本站在一旁攝影的攝影師,此時,他離開攝影機,走到老人身旁,同他們一起吃飯。他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一飲而盡。


我認為這是一個美夢:故事情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觀看者與被觀看者融為了一體。恰似小津安二郎的電影:所有人都參與了生活,沒有人置身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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