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愛不倦

是真地心血來潮才去猛看了一通葉念琛的電影，然後一面笑那些生搬硬套、毫無邏輯的情節，一面沮喪於自己的落伍。原來「情慾」里關於「情」那個部份早已有電影人吐槽至此，我卻還以為那些都是自己的新發現。相信習慣於「海枯石爛」之大團圓結局的觀眾一定會痛恨葉念琛，他是什麼意思呢？完全把夢敲碎，告訴你說男女天生各賤一半，誰也不可能對誰絕對專一，所謂「天長地久」只是張小嫻的小說，滿口風花雪月到最後也不外乎哪一方騙術比較高明。然後就會有人聲淚俱下地控訴冷眼看愛的葉念琛，大罵道：「難不成天下所有男女都會背叛對方嗎？難不成沒有你儂我儂到永遠的愛情嗎？難不成我們都是壞人？我老公（老婆）就從來沒有騙過我！」
沒錯，葉念琛就是會給你一個相對淫亂的愛情版本，告訴你那才是真實的。我相信葉念琛一定是從自己及親友的婚愛經驗中提煉出了真知，他的電影裡頭那些叫阿寶的女人，那些叫豬豬的第三者，都是你我身邊熟悉的人物，阿寶一般都很有魅力，易惹桃花，豬豬則以腹黑為主，平素戀不戀愛都很低調，但你也懂的，不叫的狗才更喜歡咬人。這些阿寶和豬豬呢，永遠處於戰鬥狀態，便宜的往往是那些男人。而男人們，也絕對不是天生就很壞的，有些壞是讓女人逼出來的，葉念琛用類似的情節反反覆覆就在講這數個大道理。比如《人約黃昏後》裡的佘詩曼是到後來才發現自己是多麼鍾意去緊張花心放浪的方力申，女人不可理喻到後來，生活的全部動力就在於查男人的電話，盯男人的梢，關心他有沒有出去鬼混，那叫「人生樂趣」，女觀眾要笑她賤嗎？那你們有種就別偷看自家男人的手機簡訊嘛。當然了，男人同樣是很賤又很壞的，他們會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隱瞞最差的一面，比如《婚前試愛》裡的沈志明，他是多麼輕鬆自然地在守候已婚女人周秀娜，最後謎底揭開，原來也是把她當裡的秘密情人，那些「你儘管向幸福飛翔，我會永遠等你」的戲碼都是三流言情小說里寫寫的，真正的精明男女，面對桃艷紛飛的世界，又怎麼可能單戀一枝花？同樣的情形在《十分愛》里亦出現過。
是，你可以說葉念琛的電影在細節處理上特別讓人牙酸，比如他老讓男主角或女主角買到的點心便當都是「最後一份」，然後兩人分享，續而發生所謂的愛情故事；再比如捉姦永遠不是在床，卻是在街；再再比如一堆輕口味床戲和自以為是的「彩虹書」與「龍捲風」的小清新更教人哭笑不得。但是，但是《我的最愛》中楊愛瑾與胡清藍互為後備情人的橋段又有多少被戀愛虐得死去活來的人沒有共鳴呢？愛情就是守得太死你會緊張，退一步之後反而更舒服自然，所以到最後胡清藍抱著哭得涕淚滂沱的准女友唐寧，輕柔與之道分手。看到這些天不隨人願的情節，很多人又會罵了：「為什麼這裡邊的愛情沒一份是圓滿的？就不能給我們一個好點兒結尾看看嗎？」
可是那些純情的觀眾啊，結尾決定一部電影的氣質，邪惡的葉念琛就是堅持不信所謂「真愛」，偏偏要把原本會走向狗血高潮的劇本來個逆轉，全盤顛覆掉先前處心積慮堆積起的煽情的那種人，然而他審視愛情角度之尖酸刻薄仍是以現實作為依據的。有前女友的永遠掛住前女友，對外來誘惑卻不見得會抗拒；有前男友的倒是未必永遠掛住前男友，但寂寞時照樣與陌生帥哥來電。這也不是講葉念琛作品裡無愛，那些吻戲、親熱戲、流淚戲，也都是真的。愛情不是始終保持一種格調，卻是四目相對時電光火石的一刻，興緻濃時皆為真愛，放到另一個人身上，感覺到了，也同樣是愛，當然像《我的最愛》中那位騙人騙出精的老千，垂死時注視鄧麗欣的眼神就更是愛了。可憐愛到最後，還是會被辜負，男出軌、女出牆的戲碼仍在大城市與小都會不停上演。《春嬌與志明》里春嬌與志明終於走到了一起，為了照顧大多數人的圓夢情結，彭浩翔讓電影在那裡掐斷，哄你高興就算了；而葉念琛呢？是可以在片尾字幕升起之前告知你其實志明仍與那空姐保持炮友關係的撲街，然後等著看你如何捶桌罵娘。
毀愛不倦的導演，其實才是真正在與愛情較真，因為他們非要分出個是非對錯來。而那些看過純愛堅貞戲碼之後就心滿意足回家繼續過小日子的，他們興許並沒有那麼在乎愛情，在乎的無非「忠誠」二字，哪怕明知在男女之事上頭，它是如此虛空，又如此沉重。
另：祝方力申與鄧麗欣能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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