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越鞭撻肉體，精神便會越發光輝

  夏目漱石的《心》中信仰佛教的K所說過一句話「越鞭撻肉體，精神便會越發光輝」。看完《春夏秋冬又一年》後不知不覺想起了這段話，以及苦行僧。

   佛教包容千物，禪意更是領悟者甚少，而在看到金基德導演&編劇的名字，想必這位導演也是身上有禪意的人。

   此片以春夏秋冬四個季節來講述了一個人四個人生階段的故事。春，萬物綻放，春意盎然，人生嶄新的開始；夏，一個季節中最炙熱，也是人生中最衝動激昂的階段；秋，萬物凋零，除舊更新，人生中面臨更替的變換；冬，萬物凋零，沉睡反思，人生的末尾。影片很好的緊扣住了四個季節與故事所含有的背景意義相輔相成。

   如果春夏冬，以啟蒙、性慾、沉思來平緩的鋪墊影片，那麼秋激烈的情感衝突則是此片凝結三個季節最具代表性的人生反思。

   春。年幼的童僧寂寞難耐，成日與大自然玩耍。童僧採藥遇蛇，伸手抓起扔掉，僅一個動作便形象反映出了童僧所處艱辛的生活背景以及人物性格。其次，春所講的主題，即童僧因為好玩，將魚、青蛙、蛇綁上了石頭。老僧並未立刻阻止，而是靜靜觀察，之後將童僧也綁上了同樣的大石，並要求他將動物身上的石頭解下才能解下童僧身上的石頭。這是一個很簡單卻充滿智慧與禪的小故事。若將石頭代表著人的慾望，魚、青蛙、蛇則代表了所處的世界中的萬物，個人因自己的慾望而無意識的傷及他人，那麼鞭撻自己的肉體以贖罪所犯的錯誤，沉思而淨化靈魂。童僧在看到因為自己的貪玩造成動物的死亡時，最終內疚大哭，這也正是老僧所想教給童僧的道理，不要因為自己內心一時的慾望而傷及他人。

  夏。故事開場便用蛇的交配引出了整個故事的內容。此片圍繞性慾，少僧年輕氣盛，正處於對女性的好奇及窺覬中，少僧的表達很直白，直接當面用手觸碰，毫不遮掩，在此為止，少僧依舊保持著單純的靈魂。而之後過度的縱慾是少僧逐漸迷失在愛與性中，更甚於違背一個修行者該有的行為做出了種種不敬重佛的舉動，少僧的心中性與佛兩者天平偏失，最後他在少女離開後，帶上了老僧日夜愛護的佛像及每日餵食的雞離開了寺廟。他將對老僧送走少女的怨恨報復到了奪走老僧最心愛的物品，而他可曾想，老僧最心愛的對象或許該是他。其中提到一句靈魂的自由與平和，這也是影片所要傳達的其中一部份。

  秋。秋的故事讓我哭了很久，甚至想要大聲放聲撕嚎。老僧年復一年度過了十多年的孤寂生活，偶然一日卻看到了少僧殺人的新聞。老僧以一顆仁者之心教導少僧，在他看到新聞時，我甚至在想他是否覺得自己培養出了一個怪物，是罪孽。少僧回到了寺廟，他內疚焦急的站在岸旁，老僧欣喜的搖船而來，兩人對視的那一刻，我徹底被感動。老僧沒有任何怨言和責備，用一顆寬容的心包容了世間的錯誤。而少僧此刻身上充滿了憤怒、狂躁、怨恨，集合了世界上所有的七情六慾，他將滿腔的仇恨埋怨在骯髒的世界，將所有的錯誤推咎他人。而老僧只是說了一句，你早知道如此。

愛讓少僧徹底迷失了方向，老僧讓少僧刻字，而滿腔憤怒的少僧安靜的聽從老僧的吩咐，就如年幼時老僧讓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僧背著石頭時一般的毫無怨言。這在兩位警察看來，一個喪盡天良的殺人犯居然聽從年邁的老僧，心究竟是好是壞，能否改正彌補，已然能分辨。

少僧跟隨警察走了，在搖船離開時船居然停在了半路，這是否是老僧的定力，亦或者就如那句「山未動，雲也未動，只是心在動」，在影片的多個鏡頭也有整個水上寺廟轉動的情形，究竟是心動還是事物在變，無從知曉，但少僧回頭驚訝的望向老僧，不是關於船定，而是老僧對他那溢於言表的滿腔感情，經歷離家、殺人少僧心中顯然認為老僧對自己已失望，但那簡單的一定卻堅定不移的顯示出了老僧的愛。

老僧包容了世界一切，最終卻沒有包容自己。他將少僧的罪孽抗在自己身上。其中一場戲，少僧寫下「閉」敷於臉上以求自殺，但卻痛苦的失聲叫喚。老僧拿棍兇狠敲打，一開始我以為老僧認為懦弱求死不該有，但一直到老僧自己寫下「閉」敷於臉上時，我才明白，老僧是責備少僧既然求死就應該毫無痛苦的死去，而不是抱著一顆想死的身體卻戰勝不了求活的心。老僧為自己所造成的罪孽尋死，在船上點燃大火，大火燃盡，而一條蛇悄然無息的爬出船底。佛教講究輪迴，老僧化成了蛇渡過下世。老僧的自殺讓我哭了很久，我總是為那些包容世界、自我贖罪的人哭泣，老僧的身上或許也有少僧一樣的經歷，最終讓他成為了大師，萬物皆空。

冬。天寒地凍，數年已過，少僧成為了老僧。他放下了塵事，真正遁入空門。此故事與春中的故事有前後呼應的效果。老僧為取水方便挖了一個冰洞，卻不料被前來拋棄孩子的婦女踩空失水死亡。婦女棄子意外身亡，《涅槃經》有云「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三世因果，循環不失。」這正如婦女的因果報應。而老僧背上大石為自己的罪孽贖過，這也和鞭撻肉體，精神便會越加光輝有相同之意。

又一年春天開始，小童僧長大了，將石頭塞入動物嘴巴以求好玩。這個段落很簡單，但卻包含著眾多寓意。書中說人性本善，但人降落於世年幼的童真往往容易造成性格的錯誤走向，智慧的老僧用心教導，但童僧依舊還是走上了錯誤的道路。這個世界並沒有能夠將人性秉持優秀的導師，導師只是一種引導的作用，而能否真正領悟人生的真諦則還是需要靠自己，而這種代價往往是巨大而慘痛的，不要去埋怨什麼，因為這些是個人的自願選擇，也是能夠最終淨化靈魂的一部份。經歷人生種種苦痛，如苦行僧一般鞭撻肉體，如能找到真諦，最終靈魂也會越加光輝。

影片的場景設置非常精緻且包含意義。其中的門，只有一扇門而無牆，這也是一種境界，整個世界都在這扇門之外也在這扇門之內。另外，船、門、地板等精緻的描畫，水中的老樹，浮於水面的寺廟以及令人詫異的風景選址，造就了此片的獨一無二。

又有哪部韓國電影能夠與這部稱的上藝術品的影片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