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廠房和那些人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作為背景的那箇舊廠房，在這部電影裡既默默無聲又存在感巨大。一開始，廠房的屋頂就在鏡頭中間突兀兀地立著，一半蓋著男主角的帽子，一半飄在他前妻的頭上，一半殘片空透，一半漆黑烏亮，像虛張著的兩葉翅膀。之後，鏡頭不斷在鋼廠林立的煙囪、塔吊、車間、鋼架中穿梭，帶著濕漉漉的潮氣，北方秋冬季節陰冷的風。所有鏽蝕斑駁的金屬色，掉了面灰的磚牆，都透著一種時過境遷的無力。彷彿一個內心脆弱的巨人。我很愛它，愛那繁瑣的結構理性，愛那一個時代，一代人的記憶、血汗和夢想。
       
廠房裡兩根煙囪，多次被提起，也多次出現。有個鏡頭，王桂林借錢，他朋友躲債爬到了煙囪上。粉紅的花，舊沙發，彎曲的一人多粗的鋼管，爛笤帚，粗粗往煙囪根那兒一堆，竟煞是好看。煙囪要被拆了，王桂林去給汪工出主意：聯名上書沒有用，老工人的話誰要聽，你得讓它有價值，把它改造成兩個飛彈甚至兩個抽象的筷子，都比煙囪有意思，有錢賺，它就保住了。瞬間就想起上海世博園章明給城市實踐區立的那根溫度計。或許由事件引發的城市更新和標誌性公共建築的建成更具有說服力。東北沒有世博會，煙囪終究是被拆掉了，爆破那天，工人們站在遠處的山頭，抽菸。工廠的煙飄逝在這個城市空曠的天空裡，目及之處一片廢墟。
 
秦海璐說，就算做好了鋼琴，你女兒也不會跟你走。王桂林自己也明白，最初的理由，早已不是理由。或許，他們只是想找一個緣由，聚在一起，做一件超越常規的事。那些社會邊緣的小人物，在縫隙中依然努力地追求「夢想」，他們像千千萬萬的中國普通勞動者一樣，勤勞、聰明、肯吃苦、小心眼亦講義氣。可惜現實不是勵志片不是美國超能英雄可以靠科技靠變異，這個故事走的黑色幽默路線。王桂林努力要留住的一切都離他而去了，他的煙囪、他的女兒、他半輩子人生。糾結著的，才是現實。
 
電影結尾，鋼琴造好了，秦海璐穿著弗朗明哥舞裙，在黑暗的廠房中跳舞，火一樣把那塊空間點燃。空間並不是無聲的，它在沉默里積攢著吶喊。
 
逝去的工業時代，兒女親情，背後左右這一切的那隻手，資本而已。然而生活，還是要繼續。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