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衝突下的雨人

在這裡無意再去寫那些陳舊的文字，情節的在敘述、親情的描寫以及雨人的方方面面，只想寫些有關時間的感悟，僅此而已。
每個人都有自己所生活的時空與場域，這並非是生活節奏那麼簡單，卻也並非高深若那般哲學話語。它是那麼清淡得浸透於生活，以致於我們在日常的一瞥中總是將其忽略；然而它又是那麼濃墨重彩，將每一個人阻隔於每個人自己的時空之中。
很顯然，雷蒙和查理有著不同的時空感受，他們獨自把控過，相互瞥見過，亦相互影響過。長長的鄉間公路聯通了洛杉磯和辛辛那提，也成為兩種時空相連結的一條繩索。
規律、禁忌、記憶與實實在在的生活對象佔滿了雷蒙的生活。那是這樣一種靜止的生活，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複製而已——有無數的書等著他去閱讀、無數的電視節目等著他去觀看，然而這些書、節目本身卻沒有什麼本質的差別，似乎對於雷蒙來說僅只是習慣的履行和記憶的輸入而已。
時間在雷蒙的手上並非流動的長河，而只是重複的日復一日。對於他，那些規律與禁忌是生活最重要的邊界，是不可逾越、不可試探的——「絕對不能傷害查理•貝利……絕對不能傷害查理•貝利……」。生活是界定於七天以內的輪迴，每週所固定的是生活的法則，也是生活本身。而記憶，則成為那種生活得最終歸因，框定住了那些最最揪心的禁忌。每七天的輪迴中，沒有什麼是真正被保留下來、抽象出來的。Vern就是V-E-R-N，Charlie就是C-H-A-R-L-I-E，這並非代表一個抽象概念的人，而更多的只是此時此景此地的那個「他」。而雷蒙在這些實際的事物中，更像一個被寫定的程序去過活每一天的生活，去踐行每一天的人生。
在此，這樣的七天輪迴已經不止是時間上的重複，而是世界的邊界了。雷蒙的世界只有在少年家中的日子、沃爾布魯克療養院的日子而已。他的生活經驗所及的邊界即是他人生所及的邊界。這一切的一切反反覆覆的證明雷蒙的靜止，如同電影中所說停滯於「自己的世界」也好，或者換個說法停滯於觸及的場域也罷，他純粹的過著生活本身的天天年年、點點滴滴。僅僅只是純粹而已。
查理的時間則並不相同。他有著豐富的生活，過去、此刻、未來在他的視野里形成了綿延的長線，構築起他的生活——小時候模模糊糊的「雨人」、16歲「偷車」事件的斷絕父子關係、代購藍寶堅尼等等。變動的目的性成為這樣一種時間流動之河中的重要引航標，而查理自己則是這樣的時間流中的行進者、努力者或迷茫者。每一個決定都是其在新的目的指引下進行的選擇，而這樣的目的，將生活本身份割成了一塊塊支離破碎的斷點。從這裡看來，或許查理的繁雜指向了某種不論在形式上或是在演繹上似乎都與雷蒙相對立的生活方式與生活理念，而這也是他們相遇的起始。
當那輛1949年的老別克駛入M療養院，兩個世界的一瞥交織成一次僅有兩人的共同公路旅行，一切都被改變。老車就像雷蒙，似乎一成不變的走著；而方向盤卻為查理所主導，融入某種目的；公路則像時間，綿延不絕，超然於外。兩種軌跡交融於血脈之情，而碰撞於生活點滴。
無疑，兩種場域的相撞產生了太多的不適應。對於雷蒙，是規則的失效，生活邊界一次次受到挑戰，甚至連禁忌都被觸及；對於查理，是目的性生活的一再失效，而被迫進入一種純粹而單純的視野。
是親情，那樣一種被埋藏多年的親情的重拾感化了查理，更是那份不同的時空世界，打動了查理。無效的努力、無效的對話、不可改變的規則、不諳世事的尷尬……衝擊著查理的一切生活理解。過去以致不再被記得的故事第一次以如此真實、如此接近的方式闖入了查理的世界——他的世界因「雨人」的出現重構！
試想「雨人」換一種形式進入他的世界。遺囑宣讀律師直接告知查理，他有這麼一個哥哥雷蒙，十幾年前出於保護他的目的被送進療養院，故而他爸爸將遺囑如此「不均」的分配；又或者「雨人」是一個典型的自閉症患者，根本無法與人溝通交流，或是連說話的能力都已失去等等。那整個故事就會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樣子。而故事裡的查理也並不會像現在這樣感觸良多。故事給了雷蒙和查理一個全新的時空，讓他們得以共同相處一週的時間，而這足以讓兩人各自的時間衝突顯現，並向對方展現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查理在雷蒙身上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愛自己的哥哥的樣子，更多的是一個凝固的句點，一份凝固的愛以及純粹的生活方式。這與其自己所生活的繁雜世界是全然相異的。如同將他拋入了一個從未了解、從未接觸的世界中。而出於其兄弟關係，這個世界是自己小時候曾模模糊糊接觸過的，這樣一種遼遠而有接近的心靈距離使得查理甚或雷蒙都為之動容。
這個世界裡有著那些最原初的東西，隱隱蘊含於查理的時間流中，似隱似現的存在於某個過去的時間段里。這是一個他必定理解卻以遺忘的世界，純粹的世界，失而復得的世界。在「雨人」的歌聲里，童年的哭泣里。儘管過去已經成了過去，現在的他卻真切的面對著過去眼前的那個人——那個「雨人」，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樣的愛，還是那樣的單純就像行駛在公路上的中古車，安安穩穩的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