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為奇技淫巧的功夫

《太極》區別於以往功夫片的是它的功夫無用論。《太極1》就有這個暗示，但尚不明顯，雖然摧毀特洛伊用的是炸藥，好歹功夫在主角自保時派上了用場，後面還對付了一群槍法糟糕的雜兵。但到了《太極2》，再遲鈍的觀眾也能看出這一論調，陳家溝遇襲，第一太極高手的反應是出門投案，隨後施展神功卻無法突圍，全靠天降神兵方得取勝。《太極》未上映時有意無意造出一個「功夫對抗科技」的噱頭，結果第一集的主線是科技協助功夫，本集科技索性徹底凌駕於功夫之上。

說到「天降神兵」馮紹峰，很多觀眾反映他比主角更搶戲。這不僅表現在外形和演技，更是劇作上的必然。清末列強堅船利炮轟開國門，馮的角色出身武術世家，卻偏偏熱衷機械製造，是一個夾在傳統家訓與東漸西學間的矛盾人物，成年後更清醒的看透情勢，又被捲入家仇國恨的漩渦，集諸多戲劇衝突於一身，比主角一根筋的習武、保衛村莊，可發揮之處多得多，其經歷自然也更富張力。

有意思的是，年幼的他被陳長興斥為沉迷奇技淫巧，峽谷大戰後，陳宗師卻深刻反省，承認功夫的侷限，口頭雖未明說，其潛台詞卻明白無誤：比起修煉太極功夫，叛逆祖訓、積極創新、製造機械才是新時代武裝自己的王道（其實第一集就暗示陳老也對洋玩意頗有興趣）。比較突圍一場戲中雙方表現：馮雖表現狼狽，手忙腳亂，洋相百出，但炸彈威力巨大、殺敵無數、震懾力不凡則是不爭的事實，而太極三高手雖身手瀟灑，氣勢萬均，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無奈雙手終難敵萬拳，又苦於不能對朝廷命官痛下殺手，實戰效果令人不敢恭維，只能圖個觀賞性罷了。遵循此邏輯，太極功夫倒成了中看不中用的奇技淫巧。

將功夫的觀賞性表現的最淋漓盡致的，還數主角「上訪」。他連敗多個八卦拳高手，終取得王爺信任並推翻冤案。史上八卦拳、太極拳都得到官府靠山方才開宗立派，片中惇親王的私人護衛是八卦高手十分可信。高潮廚房大戰，太極與八卦拳頂級高手過招，洪金寶的動作設計剛柔並濟、飄逸灑脫，盡顯兩大宗師風範，卻叫人看的黯然。此段遠離傳統功夫片的善惡交鋒、大仇得報、匡扶正義等動機依託，只是一場點到為止的秀，也道出功夫在工業文明發展迅速的清末的尷尬位置：僅供王公貴族欣賞，打的精彩，將統治階級哄得開心，便可博得寵愛與恩賜。堂堂武學宗師，在這裡竟和曲兒唱的好聽便得慈禧太后打賞的戲子幾無二致。

兩部《太極》中，功夫一步步邁向奇技淫巧，無可否認高手們的招式很帥，境界很高，但既不能伸張正義，也無力保衛家園，須得高科技鼎力相助才能力克強敵，最終還得依靠自上而下的官方途徑才能化解危難。在那個時代成為大俠、宗師的第一前提，不是功夫出色，而是必須當個良民。一部打著太極旗號的功夫大片，宣揚著如此「大逆不道」的理論，給傳統功夫抹黑，可年輕觀眾仍看的津津有味，弱化（或者說是還原？）了太極的神力，也不見太極傳人將劇組告上法庭，確實是一次商業上的成功操作，可惜無法令人叫好。

文/方聿南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