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讓她自由

保羅•達諾和佐伊•卡贊，在現實中就是一對令人艷羨的金童玉女，但在同一部電影中出現，而且是以男女主角身份演起對手戲、探討愛情的孰是孰非，我還是有一點杞人憂天式的擔心。這部由卡贊親自撰寫劇本的小清新獨立愛情喜劇，不僅前後情緒起伏非常大，而且骨子裡有一種對愛情的質疑和反叛，情侶入戲會弄假成真危及現實中的感情嗎？我不知道。

達諾扮演的是一個年少成名的小說家，創造力在寫出幾本暢銷書後有點江郎才盡的感覺。他在孤獨的生活中尋找靈感，卻不斷夢到一個陌生的女神，更奇詭的是，這個女孩子在一夜之間突然變成了現實中的真人，和他的生活緊緊地交織在一起。他寫什麼，那個女孩就是什麼；他想把那個女孩寫成怎樣，那個女孩就會被寫成怎樣——這實在是一個宅男意淫的最高境界，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的最佳演繹法。

電影出自《陽光小美女》的導演，又有著類似《和莎莫的500天》一樣的「呆頭鵝+清純妹」套路，還試圖對愛情進行了一番別有巧思的顛覆性探詢，想不引起文藝青年們的注意和追捧也難。不過，和大多數學生氣十足的小成本作品一樣的是，如果想細究情節和邏輯的合理性，這部電影就顯得略微粗糙了些，而且把劇情引向奇幻的「偷懶」做法，恰恰極大地削弱了悲劇的真實性及其帶來的殺傷力，嚴重抵消了兩位主演真實情感觸發化學反應的天生優勢。到最後再看這個故事，只能是有種愛情玩笑的感覺，份量之輕不足以較真。

不較真也沒關係，卡贊提出的這一條思路仍然可以引發許多人的小情小緒，即：愛情的生命力到底是什麼。沒有人不在腦海中想像過一個完美愛人，然而當如願以償的時候，愛情如何能在這種「恐怖的完美」中維持下去——對方就像一個對你敞開後門的系統，而你擁有管理員的權限，對任何BUG都可以及時制止，愛情彷彿是毫無失誤地運行在你曾經幻想過的軌道上，那麼這樣的感情還是不是愛呢？

影片在情感悲劇的高潮將這種邏輯推向極端化——卡贊又瘋又跳地實現一個又一個達諾剛剛寫下的關於她的判斷句：她會法語、她無法出門、她像狗一樣在地上爬……這樣的情景有點毛骨悚然，因為愛情已變成了巫術，而人的大腦已被慾望之惡佔滿。卡贊以這樣的方式，和她現實及電影中的男友共同提出了一個命題，即，愛是順其自然，愛是愛一個人的全部包括ta的優點及缺點，愛是讓對方自由。

就像片中假造的一道感情實驗題：如果離開對方自己就活不下去，那麼生活會是怎樣的？當女孩對平淡生活滋生厭倦並試圖外出尋找刺激的時候，男孩便以魔法實現了這個命題，結果他們果然如膠似漆無法分離，甚至時時刻刻身體都要黏在一起，他很快就被她的依戀所窒息。平日裡情感專欄見諸平常的文字，在這裡變成影像，拷問著許多人內心愛與不愛、留與不留的兩難。

所以愛情並非完美，愛情的奇妙之處也恰恰在於它的不完美和不確定。很多人愛另一個人，善始卻不能善終，究其所以然，大概是因為他們只是想尋找另一個自己。這個時代缺少溫婉堅定的古典童話，人們只好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尋找自戀快餐，沒有耐心和寬容度，也就失去了改造自己的可能，循序漸進試探對手、漫長人生共譜一曲變得越來越難尋。

《戀戀書中人》的終極難題，恐怕正在於結局處所謂的「影子愛人」（Imaginary Lover）。你是要旱澇保收、永遠安穩地愛一個自己想出來的人，還是把愛的可能性不計後果地交給那個令你心動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