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拯救了那些我們所熱愛的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始終覺得歐洲人在電影裡談感情的方式跟美國人不同，他們習慣於細膩無比的起承轉合：光線，角度，細節的安排以致於睫毛的顫動都是給人感覺「粗糙」的老美無法想像得到也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現的。


其實並不是很喜歡的題材，只是衝著Marion和海報去看的。故事在略顯詭異的配樂中緩緩展開，畫面和人聲都有種家用攝影機的私密感。之前一直宣傳這是一部勵志的作品，講拳擊手怎麼克服手骨碎裂重新取得成功的故事，但實際看完了之後怎麼都沒感覺到「勵志」，反倒是覺得影片在大部份時間，都瀰漫著一種無奈的味道，不斷變化的世事讓人難以接受，無法控制。角色隨命運的潮汐不斷向前，只能用不斷的自我認識和成長來勉強對待。


影片最後，是男主角的獨白：「別的地方的骨頭碎了也許還有機會長。但倘若手掌碎裂，骨頭就永遠長不齊全了。在某個瞬間，疼痛會回來，像針一樣，像碎玻璃一樣。」聽到這裡我的第一反應是：啊！太狗血了，他和其他苦命男主角一樣再也不能拳擊了！但是他繼續下去了並成功了，只是說「所以在拳擊的時候要格外小心翼翼，才可以免於雙手徹底報廢」。影片結尾對成功的表現是淡又帶點溫情的。經過了之前在醫院那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哀痛和帶著哭泣聲的Je T'aime，這個男人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成長。我有一瞬間覺得，他赤手空拳敲擊冰面的時候就像是在完成的人生中的一場拳擊賽，沒有退路，只能勝利的一場比賽，當你如此接近地站在死亡的面前並且要為那個可能逝去的生命而奮起一搏的時候。


從原先的暴躁到碎裂的手骨，從約炮到走廊裡的表白，從生氣時失去理智撞孩子的頭到瘋了一般地在冰面下搜尋孩子的身體。一個男人心智的成熟，需要漫長的時間和無數的細節。


還有印象很深的是女主角獨自在陽台上做訓練鯨魚動作的時刻，背景放著她出事時表演的背景音樂，她做著動作，像身體還完好時一樣，自信而有力。通常情況下在狗血片裡，她應該一想起那段音樂那些手勢就淚流滿面，摔鍋砸碗，痛苦萬分。但在這裡她沒有，即使在最痛苦的開始，她也只是低聲哭泣，反覆問「你們把我的腿怎麼了」，後來只是靜靜坐著。可能男主角確實有幫助她燃起希望，但他卻無法幫她去除心魔，重拾熱愛。


我們看到在巨大的海藍水族箱前面，她站著，褲管空空蕩蕩，卻彷彿一個樂隊指揮，讓曾傷害自己的鯨魚在一個又一個手勢之下起舞，這溫和的默契和充滿衝突的和諧之美讓人為之動容。柔軟的感情是無法忘記，無法偽裝，無法被時間消滅的。這一段她一直是背影，可這沉默的背影卻比任何語言都告訴我更多，我很想知道她的表情，但心裡又很清楚的知道她是什麼表情，只是背影，卻溫柔到無法言說。我看著她伸出一隻手臂，鯨魚慢慢遊走消失。這是她在說再見，沒有恨意，沒有憤怒，只是再見。在這場美得驚人的無聲的舞蹈里，她原諒了鯨魚，也和自己和解。


而後半段男女主角的分離也是種人生的常態。在酒吧里，她終於還是不能忍受他帶著其他女子離開，對自己卻只是漠視。人心終究是善妒的，尤其當你付出了許多真心，她身為殘疾的自卑也在這個時候發作，我想他們的感情真的到頭了，那個男人並沒有那麼真心的對待她。她視他為拯救者，他卻只當她是個隨時拜拜的炮友。但在他最脆弱的時刻，陪伴他的，除了家人，就是她電話裡遙遠的聲音。我覺得其實他也不是不想她，只是那一刻，她真正從他眼裡走進了他的內心。


生鏽的肉體和碎裂的手骨，每個人都會被擊倒被傷害。身體會殘缺，可心中的熱情卻能夠被拯救。那究竟是什麼拯救了他和她的熱愛？是三小時之後終於睜開的小小雙眼？還是碧藍背景中輕盈遊動的影子？是滿嘴是血時看到的開車門走下來的那對假肢？還是黑暗走廊里壓抑的低泣？又或者，在這個巨大又不完美的世界裡，沒有人比別人更能參透生活的意義，只有記憶的溫暖原諒了傷害的可怕。能拯救我們自己的，終究只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