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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箭穿心--Feng shui

万箭穿心/风水/FengShui

7.7 / 688人    120分鐘

導演: 王競
編劇: 吳楠
演員: 顏丙燕 陳剛 焦剛 李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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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子Jason

2012-11-18 10:06:55

毀滅之家:李寶莉的關係失衡和不自覺


       在當代文學史上,方方是被劃為新寫實主義一派,並以許多直面現實悲劇的優秀作品而被載入文學史的。《萬箭穿心》就是她的一部撕開現實表層,直陳內裡血淋淋本質的小說作品。在處理小說中的現實這個問題上,電影很好地表現了小說所要表達的東西。未觀影的同學們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托爾斯泰曾寫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此片要展示的就是一個家庭悲劇,一個親情悲劇,一個同處一室卻感情疏離、仇深似海的家庭和情感悲劇。
    影片開篇如同打開一扇光明之門,李寶莉和丈夫馬學武忙碌著從租的城中村屋子搬進馬學武廠子分的新樓里,然而李寶莉氣勢如虹、眼明嘴快、咄咄逼人,馬學武卻抑鬱、拿捏、懦弱,張力盡顯。第一晚,馬學武坐在床上背對李寶莉,悶悶一句「我們離婚吧」,直接掐滅那點光明,電影急轉而下,直奔悲情主題而去。看到影片下半段,又不由地想到日本中島哲也的《被人嫌棄的松子的一生》。悲劇的情感力量如此相似,而從《萬箭穿心》的人物關係中也能看到松子被「嫌棄」的影子。
    在橫跨二十年的敘事中,李寶莉在家庭關係中一直處以「被嫌棄」的地位。以馬學武跳橋自殺為界,前段,一家三口,說不上什麼原因,叛逆?心疼?被壓迫?兒子自覺地站在父親一邊,從言語和行動上親近父親,而違逆母親;後段,十年之後,一家還是三口人,兒子卻已經天然地與奶奶結為同盟,如同被嫁接在同一枝上的果子,以家為據點,而流放母親於家之外,李寶莉也自覺地以對兒子的親情和責任用扁擔撐起這個名義上的「家」。從某種意義上說,李寶莉其實是不屬於這個「家」的,兒子不知何時已經不再喊她「媽媽」,她喊她的公婆也只以「奶奶」相稱,從不喊「媽」,她唯一與這個「家」產生聯繫的機會只在每天晚飯的餐桌上把一天所掙交給奶奶,交待給兒子做好飯菜,然後對兒子只有日復一日的重複詢問:作業做完沒?學習怎麼樣?李寶莉沒有意識到的是,她與這個家早已貌合神離,就像一根玉米杆被綁在兩根甘蔗中間一樣。最終兒子高考順利,飯桌相慶時兒子卻翻臉要切斷母子關係,其實是早已註定的。
    正是這種愛情和家庭關係中的失衡,把家裡的所有人推向一個看不見卻越來越深的深淵。正常的夫妻關係應是尊重、相敬、互愛,李寶莉卻把較之丈夫的優越感無限膨脹,完全不顧及丈夫男人的尊嚴和感受,馬學武開場的壓抑沉默以及執意離婚也就可以理解;最終被李寶莉玩弄手段在工廠人格落地並因此下崗,也成了他生命不能承受之最後一根稻草。丈夫的遺書中隻字不提李寶莉,更證明了她在愛情關係中的徹底失敗。這種愛情中的失衡關係,為之後的家庭悲劇埋下了伏筆,顯然這是李寶莉一手造成的。男人走了,剩下的老小由李寶莉一人來供養,三人重新組織成一個家庭。然而,這個家庭關係依然是失衡的。一家三口人圍桌吃飯,沒有歡聲,也沒有笑語,每個人都像在履行一道生活的既定程序:埋頭吃飯,交錢給奶奶,問兒子學習。李寶莉的存在使三人的晚飯喪失生氣,而兒子與奶奶卻相互袒護、維繫感情。愛情關係中,她太強而失衡;家庭關係中,她太弱而失衡。結局「家」只能是個毫無感情可言的物理搭構,散或不散,已沒有本質的區別。
    影片中更驚心之處,還在於家人之間感情的抽離。馬學武跳橋自殺,在殯儀館火化時,兒子撲到媽媽身上,如見仇敵,又哭又打:「你還我爸爸,你還我爸爸……」,對媽媽毫無依賴、愛護之情。李寶莉為了供養老小,挑了10年的扁擔,如今已經被風吹日曬成了滿面滄桑的大媽。有天回到家,奶奶對她說:「小寶也長大了,等他考上大學,你也就完成任務了……這房子是學武廠子分的房,過一段,你拿房產證把房子過戶給小寶吧。」李寶莉似乎只是頭為家裡耕種了10年田的老牛,或者奶奶兒子家裡的一台賺錢的機器,現在任務要完成了,你可以走了。人心冷漠,親情關係之淡薄,由此可見一斑。
    最後的演員見面會時間倉促,關於顏丙燕對武漢女人的性格理解的問題沒來得及問,就匆忙結束了。以在武漢生活六年的所見所聞來判斷,電影中對武漢女人的刻畫是屬實的。武漢女人敢拚、硬氣,有一股子狠勁,加上以降調為主、發音誇張的武漢話,給人彪悍、潑辣的印象。電影中所展現的大多武漢女人也正是如此。外部表現之粗放與咄咄逼人的氣勢,內裡清高的心氣兒和狠勁兒,在李寶莉身上,以一種無意識的能量把家庭之舟推向了毀滅。前段之氣盛與後段之悲情,兩相比照,更增添了悲劇的效果。小景在渡輪上感慨道:「看看我們都四十多歲了,活成個什麼樣子……」,正是一種生活無意識前行、生活不自覺的體現。小景解釋這些悲劇是風水原因,因為李寶莉住的房子是「萬箭穿心」;李寶莉不信命,但她是否想得通:這一切本來應該美滿的事情為什麼如此悲劇地收場呢?
    大橋上,煙火騰空,年輕人歡笑著一起合影,站在他們對面的是手舉相機心痛、侷促、迷惘的李寶莉。她終於想通了,為了兒子的快樂,應該把自己拔出這個所謂的「家」;收拾行李時,她不再喊「奶奶」而喊「媽」。即使兩手空空,至少李寶莉內心知道了她應如何重建一個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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