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莉幸福杳然無跡 顏丙燕演技爐火純青

沒有比較就沒有鑑別，顏丙燕飾演的李寶莉，她活著的人生軌跡沒有像她的名字那般有福氣，她成為《萬箭穿心》螢幕內外最可同情又被痛恨的角色，她以堅韌到底的賤嘴軟心詮釋著一個始終無法與生活和自我妥協的女人，假如她能夠和解，那麼便不是這一個命硬命慘命跌落的女人。吳楠編劇《萬箭穿心》根據方方同名小說改編，王競導演以其擅長的批判現實筆觸來斧削1990年代的武漢那座城和城中人，「萬箭穿心」本是風水學上的迷信，信則未必有，不信也未必無，就是不信命的李寶莉，在不斷踉蹌中肩扛著她的「狼子野心」，虎狼之意就是不作結實，然而行動往往不能高於言詮，她時時處處敗於閨蜜的光鮮與點評、丈夫的失望與自殺、兒子的怨念與復仇、婆婆的上位與傲視，即便連情敵也在多年以後向尋找真相的兒子重新解釋歷史，這倒打的一耙徹底推倒了母子之間那面微妙維繫的人倫之牆。

顏丙燕演來很是令觀眾驚喜，當我們看到她十年一晃而過，十字街頭的勞碌，脊背彎彎與姿勢挺然形成最基層勞力者的標本，這個女人還是靠做扁擔維持家用，眼神裡的堅定其實招人痛恨，難道就沒有別的活路？或許是她不願意吧。對於生存方式的拒絕，意味著一個人對自我的災難性懲罰。到頭來，愁如悲秋心似囚，蕭索落地滿地。武漢繁忙如舊，漢正街上看滄桑，累去忘卻悲喜。《萬箭穿心》一開場，就是李寶莉在床上與丈夫的勾動溫存，然後搬家，這是無數講述幸福或者不幸電影的套路，卻想不到接下來的路是如此的悽惶冷寂。熾熱心腸的李寶莉，在家中說話夾槍帶棒，不給任何人面子，她的生存空間越發閉塞仄隅，親人之間的交流暗啞無趣，於是遭到了一系列入和事的杯葛，如影隨形的只是「大風吹我頭，我頭不覺冷」的傲嬌，時間贈予她的是孤寂和反諷，以及高考狀元兒子的逆襲。

焦剛飾演的丈夫，給妻子最大的懲罰，是不留片字只言，世俗社會當然會鄙視李寶莉的不寬容，至少公認她的舉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草。生前他與她的生活，就已經是夾生了。來自農村的小知識分子（廠辦主任），與城市裡的李寶莉結婚，本就在後者施捨城鄉身份鴻溝的傲慢中無法平等。不過，他死了，她在家中的地位，也變成了一根隨著看兒子和婆婆臉色的草，雖然她的顏面還是亟亟又淡然，然而還是放低不下身段適當的溝通，一家三代人都以18歲為切割恩怨是非的時間節點，到底是全錯了、彼此都滿擰了，李寶莉難以與先入為主的成見對抗。而她與陳剛飾演的健健的情分，從同情開始到偷情高揚，再到相互狠話的催生，也許中年屌絲之間更能相互扶持，觀眾的這點念想也不過是一點同情分罷了。（刪改版發於11月20日《新京報》）